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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裹挟着盐粒与淡淡的血腥味,吹过“乔治·华盛顿”号伤痕累累的甲板,甲板上是两位龙王巨大的躯壳,龙王形态的龙骨十字。

两艘外壳布满凹痕与焦痕的航空母舰,一艘几乎失去动力的护卫舰,如同拖着沉重镣铐的巨兽,在铅灰色天空下犁开沉默的浪,驶向卡塞尔学院的隐秘港口。钢铁的呻吟与引擎的粗喘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响,压得人胸口发闷。

路明非被安置在旗舰最深处、防护最严密的舱室。生命体征平稳,呼吸悠长,如同熟睡。但那双总是带着点衰样或惊惶的眼睛,紧紧闭合着,眼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两弯安静的阴影。唯有嘴角残留的一线干涸黑金血痕,昭示着不久前那场撼动世界的燃烧。

舱室几乎被守护者填满。楚子航靠门而立,像一尊赤金浇筑的雕塑。他体表流淌的熔岩光泽已内敛,但每一次呼吸,都带起舱内空气细微的灼热扭曲。

夏弥坐在床边一张简陋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淡青色的气流,气流在她指间温顺地盘旋,发出微不可闻的嘶鸣。

老唐抱着双臂,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路明非脸上。

朱伯元倚着冰冷的金属舱壁,银紫色的鳞片上偶尔跳跃过一丝暴躁的电弧,噼啪轻响。

绘梨衣跪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路明非冰凉的手,澄澈的赤红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睡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视线灌注进去。她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只褪色的小黄鸭。

舱门滑开,诺诺端着一个托盘闪身进来,食物的温热气息暂时冲淡了凝滞的空气。简单却精心准备的肉粥,熬得软烂,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她身后跟着凯撒,海蓝色的眸子扫过舱内众人,最后落在诺诺手中的托盘上。

“他的。”诺诺声音很轻,将托盘放在床头的金属小几上。

凯撒没说话,径直上前。他拿起托盘上备用的勺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仪式感,舀起满满一勺粥。

热气蒸腾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他仔细地吹了吹,然后,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将那勺粥送入了自己口中。喉结滚动,吞咽。他闭目凝神片刻,感受着胃里的暖意与可能潜伏的异样。几秒钟后,他睁开眼,对诺诺和床边的绘梨衣微微颔首。

“无毒,安全。”狄克推多挂在腰间,枪套的皮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楚子航、夏弥等人,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最终落回路明非身上,复杂难辨。

每一次试毒,都是他对这颠覆性力量无声的确认,也是对自身锚点的加固——他凯撒·加图索,依然是秩序的维护者,哪怕秩序本身正在崩塌重组。

绘梨衣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舀起温热的粥,一点一点,极尽温柔地喂进路明非微张的口中。他的吞咽反射还在,喉结随着温热的流食缓缓滑动。这一幕,日复一日,在钢铁的船舱里上演,成为归航途中唯一稳定的节奏。

卡塞尔学院的地下指挥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分割成无数画面,跳动着全球各地混血种组织据点、加密通讯频道、隐秘论坛的实时信息流。声浪几乎要掀翻加固过的穹顶。

“高天之君!远超黑王权柄的复苏!”一个来自中东的古老家族的长老在屏幕上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白须颤动,“他塑造了新生的君主!这是神迹!我们家族将无条件效忠!”

“分析报告出来了!”技术部的主管声音嘶哑,指着中央主屏幕放大的、经过无数次降噪处理的画面——楚子航赤金刀芒劈开太平洋的瞬间,“能量层级…超越了所有已知言灵!血统波动…无法解析!这根本不是混血种能达到的领域!这是…新的物种!路明非创造了新的物种!”

恐慌与狂热交织的火焰在信息洪流中疯狂蔓延。一些小家族的代表团已经在前往卡塞尔的路上,带着世代珍藏的炼金器物和谄媚的誓词,试图在新时代的版图上抢占一个角落。古老的戒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摇摇欲坠。

而在学院最深处,由厚重黑檀木与冰冷合金构筑的密室中,校董会的权柄者们正经历着无声的风暴。弗罗斯特·加图索缺席了,加图索家族的代表席位上空着,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

“清算…他醒来后必然清算!”伊丽莎白·洛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保养得宜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我们…我们曾经质疑他,限制他,甚至试图接管他留下的资源…”她的话像冰块投入死水,激起一圈圈寒意。

“接管?”图灵冷冷接口,枯瘦的手指划过面前屏幕上路明非沉睡的脸,“在他眼中,我们与蝼蚁何异?他需要接管什么?他只需要一个念头!”他环视众人,浑浊的老眼深处是精明的算计,“投诚!趁他尚未苏醒,趁他身边那些…新王们还沉浸在守护之中,主动献上忠诚!将校董会的权力、学院的资源,双手奉上!姿态要低,要快!这是唯一生路!”

一片死寂。投诚,意味着放弃千年世家把持的权柄,匍匐在一个他们曾视为棋子、甚至怪物的年轻人脚下。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但屏幕上那劈开大海的刀光,那瞬间剥夺弗雷生机的青影,比任何屈辱都更有说服力。最终,沉重的点头如同丧钟敲响。旧时代的权杖,在绝对力量的威压下,选择了自我折断。一个秘密代表团被火速指定,他们将带着校董会全权效忠的契约,等待路明非苏醒。

没有人注意到,在某个加密等级极高的独立监控画面角落里,一只被随手放在控制台边缘的、属于庞贝·加图索的古董怀表,表盖内侧光滑的金属面上,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非自然的光晕,快得像幻觉,冰冷如蛇的注视。

路明非的意识沉浮在一片温暖的光里。没有痛楚,没有疲惫,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安宁。意识的核心,是一片无垠的金色沙滩。碧蓝的海水温柔地拍打着岸边,细沙在脚下绵软微凉。

路明泽坐在一块礁石上,穿着考究的黑色小礼服,手里却握着一根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简陋鱼竿。鱼线垂入清澈的海水,随着微波轻轻晃动。他侧着脸,夕阳的金辉给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边,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凝视着坐在他身边、同样握着鱼竿的路明非。

“哥哥,”路明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像风吹过风铃的尾音,“你又偏离了我为你精心铺设的剧本。”

路明泽转过头,琉璃般的眼瞳映着路明非平静的侧脸,“完美的路径是:你亲手终结那六个残次品,通过世界树汲取他们的力量,填补你涅盘时的消耗。力量将瞬间回归巅峰,甚至更胜往昔。‘高天之君’的权柄将毫无瑕疵地君临此世。没有虚弱期,没有风险,更没有…”

路明泽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意识空间,看到了外面那个被严密守护的、沉睡的躯壳,“…将力量作为薪柴点燃,去点亮四个不确定的新生火种。”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微微起伏的鱼漂上,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柔和、近乎温暖的弧度。他放下鱼竿,伸出手,轻轻抚上路鸣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兄长特有的温厚。

“我知道,小泽。”路明非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如同深海下的暗流,“那条路很省力,很强大。但那样得到的,只是一个更完美的王座。”

路明非顿了顿,望向海天交接处燃烧的晚霞,眼底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而这一次,我触摸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楚子航刀锋里不只是力量,还有他冲破宿命的决绝;夏弥指尖流淌的不只是死亡的冰冷,还有她终于握紧自身命运的从容;老唐挡在我身前,那火焰里燃烧的…是朋友的守护;绘梨衣的眼泪滴在我手上…很烫;还有那个一直陪伴我们的孩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路鸣泽,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路鸣泽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神性的豁达与温暖。“这些,都比一个冰冷的、完美的王座更值得。力量可以恢复,权柄可以重建,但这些人的光芒,一旦在追逐力量的过程中熄灭,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一次,我想试试另一条路。”他揉了揉路鸣泽的头发,“一条…有温度的路。”

路鸣泽定定地看着他。夕阳的暖光在他眼中跳跃,最终,那洞悉一切的深邃慢慢化开,漾起一丝无奈,却又无比纯粹的温柔涟漪。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小小的脑袋往路明非的手心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归处的猫。

“剧本什么的,撕掉就好了。”路鸣泽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哥哥想走哪条路,我就陪哥哥走哪条路。管它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重新拿起鱼竿,甩向更远的海面,脸上是孩子气的专注,“反正,有我在。”

金色的海水温柔荡漾,倒映着兄弟俩并肩垂钓的身影,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温暖永恒。

卡塞尔学院秘密港口,前所未有的死寂笼罩着庞大的船坞。当伤痕累累的“乔治·华盛顿”号缓缓靠岸时,码头上早已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执行部的精锐们身着黑色风衣,列队肃立,面容紧绷如铁。

教授们混杂在人群中,更多的,是来自全球各地混血种家族的代表,他们屏息凝神,目光炽热而敬畏地聚焦在那缓缓打开的舱门。

先走出来的是凯撒和诺诺。凯撒挺直脊背,狄克推多悬挂在腿侧,海蓝色的眼眸扫过人群,带着狮王般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诺诺紧随其后,红发在港口的风中扬起一抹亮色,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随后,是守护者们。楚子航一步踏出,赤金的光泽在他体表一闪而逝,熔岩竖瞳平静无波,却让前排几个心理素质稍弱的代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夏弥走在他身侧,青色的风旋无声地环绕脚踝,所过之处,空气泛起涟漪。

老唐魁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深褐色的鳞甲在强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朱伯元银紫色的瞳孔跳跃着危险的电弧,目光所及,空气似乎都带上静电的酥麻感。

绘梨衣被夏弥轻轻牵着手,另一只手仍紧紧攥着那只小黄鸭,赤红的眼眸带着一丝不安,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最后,由楚子航亲自背负着,路明非出现在舱门口。他依旧闭着眼,头无力地靠在楚子航肩颈处,面容苍白,仿佛只是沉睡。深灰色的学院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

就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楚子航背上的路明非,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接着,他的手指,搭在楚子航肩头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苏醒的滞涩感,蜷缩了一下。

楚子航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赤金的竖瞳骤然收缩,猛地侧头看向自己肩颈处那张沉睡的脸。

夏弥的脚步也停了,青色的风旋在她周身骤然凝滞。老唐、朱伯元同时转头,目光如电!绘梨衣的小手一下子抓紧了夏弥的衣角,赤红的眼眸瞬间睁大,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码头上,上千双眼睛死死盯着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路明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对抗某种沉重的束缚。然后,在楚子航紧绷的肩背上,在全世界混血种代表的屏息凝视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一点点地睁开了。

初时,眼底还带着沉睡的迷茫与雾霭,像是蒙尘的琉璃。但很快,那层迷蒙迅速褪去,如同乌云散尽后的晴空,露出其下深邃如星渊的纯黑。没有金光暴涨,没有威压外泄。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那黑暗并非空洞,而是蕴藏着无法言喻的厚重与静谧,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基点。

他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扇动,动作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

目光缓缓移动,扫过楚子航近在咫尺、写满震惊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脸,扫过夏弥、老唐、朱伯元、绘梨衣那一张张屏息凝神、混合着狂喜与敬畏的面孔。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像是在确认周围的环境。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守护者的肩膀,投向码头上那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上千名混血种精英,无论实力高低、身份贵贱,都在那平静的注视下感到一阵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寒意!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心脏,血液凝固,思维停滞。那不是刻意的威压释放,更像是生命层次的天壤之别带来的、无法抗拒的本能恐惧。如同草履仰望星辰,尘埃面对黑洞。

整个港口码头,陷入了一种比深海更恐怖的死寂。只有海风掠过钢铁支架的呜咽,以及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路明非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声地抿了抿。然后,在楚子航宽厚的背上,在全世界敬畏到近乎窒息的目光中,他微微偏过头,将脸颊重新贴回楚子航的肩颈处,缓缓地、无比清晰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苏醒,只是深海鲸鱼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随即又沉入了那无人可及的渊底。

守护者们瞬间交换了眼神,无需言语。楚子航双臂更加稳固地托住背上的人,迈开步伐,稳稳地踏上了卡塞尔的土地。夏弥、老唐、朱伯元立刻呈三角阵型护在两侧,绘梨衣紧紧依偎在夏弥身边。他们的脚步坚定,踏在冰冷的金属栈桥上,发出沉稳的回响。

人群如同摩西面前的红海,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有无数道目光追随着那个伏在楚子航背上、再次陷入沉睡的身影,以及他身边那几位散发着全新而恐怖气息的守护者。敬畏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港口。

路明非被安置在装备部重新加固过的、堪比核掩体的特护病房。仪器上的数据平稳地跳跃着,显示着一切正常。楚子航等人依旧寸步不离,病房外很快被闻讯而来的执行部精锐层层把守。

几小时后,当夕阳的余晖将病房的合金窗框染成金红色时,路明非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眼中那片纯粹的黑暗褪去,恢复了温润的黑色,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和些许茫然。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

“醒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路明非循声看去。楚子航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直如标枪。他换下了战斗时的装束,穿着简单的黑色训练服,但赤金的竖瞳依旧存在,只是光芒内敛。他手中拿着一把普通的合金匕首,正用一块磨刀石缓慢而稳定地打磨着刃口,发出单调却令人心安的“嚓…嚓…”声。

路明非的目光扫过楚子航额角那道新添的、几乎延伸到鬓角的细长疤痕,那是被乌勒尔冻气擦过留下的痕迹,在夕阳下泛着淡金的微光。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多久了?”

“七天。”楚子航停下磨刀的动作,抬眼看他,竖瞳中清晰地映着路明非苍白的脸,里面没有任何疑问,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关切。“感觉怎么样?”他问得直接。

“饿。”路明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带着点熟悉的衰样,“饿得能吃下一头龙…当然,清蒸的。”

楚子航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放下匕首和磨刀石,起身走向病房配备的小型厨房区。很快,保温盒打开,熟悉的肉粥香气弥漫开来。

“诺诺做的,凯撒试过毒。”楚子航端着一碗温度适中的粥走回床边,言简意赅。他自然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递到路明非唇边,动作流畅,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路明非没有拒绝,就着楚子航的手,慢慢喝下温热的粥。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寒意和虚弱。

他看着楚子航专注而平静的侧脸,看着那赤金的竖瞳——这不再是混血种暴血能达到的层次,那是龙王权柄的象征。楚子航身上散发的气息,厚重、沉凝,带着地脉的脉动与熔岩的灼热,强大得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悸。但此刻,这强大的新王正无比自然地给自己喂粥。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温暖交织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涌上路明非的心头。他眼眶微微发热,连忙垂下眼帘,掩饰着翻涌的情绪。

曾经需要他罩着的杀胚师兄,如今拥有了足以撕裂旧日的力量,却依旧选择守在他床前,做着最细微的照料。这份情谊,比任何力量都更沉重,也更温暖。

“师兄…”路明非的声音有些哽,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楚子航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他。

“…粥有点淡。”路明非抬起眼,努力挤出一个更大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楚子航看着他,赤金的竖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瞬。他沉默地收回勺子,走到一旁,拿起一小罐密封的酱菜,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点,仔细地拌进粥里,然后重新舀起一勺,递过去。

“现在呢?”

“嗯!好吃!”路明非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大口吞咽着混合着酱菜咸香的粥。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将喂食的身影和吞咽的身影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病房外,新时代的惊涛骇浪正在汇聚,而病房内,只有粥碗见底的轻微碰撞声,和一种无言的、磐石般的守护。

路明非苏醒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卡塞尔,也点燃了混血种世界最后一丝犹豫。

校董会的投诚代表团几乎是踩着点抵达学院。

问句中各方势力的代表,被引领进英灵殿。殿内光线幽暗,沉重的黑檀木长桌尽头,路明非独自坐在高背椅上。他已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古井,楚子航等人守护在侧。

世界各地的混血种,恭敬地垂首,甚至有人直接下跪,姿态谦卑得近乎尘埃。冗长华丽的效忠词在幽暗的大厅里回荡。

路明非安静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大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代表们屏住呼吸,等待着新神的裁决。

路明非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先生女士都起身来罢。从今往后,我会对你们和其余下属一视同仁。”

众人顿时流露出感激之色,齐声道:“我等拜见高天之君,愿为天君陛下效死力!”

哪知路明非却缓缓摇头:“我索性一同向天下人宣布罢。”

路明非同时沟通了诺玛,开始直播。

“什么高天之君?这个称号我不接受!”

楚子航等人愣住了!

“我非龙族,而是人族。之前种种,是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我不顾身家性命,历经千难万险,毁灭龙王,令天下人彻底自由!然而却遭受校董会等腐朽势力的打压,极力地阻挠!”

“我和昂热校长乃是忘年之交。我在学院这几年,备受昂热校长照顾,毕业之后,会效仿倘昂热校长,为人类和谐奉献一生!”

“诸位切不可听信谣言,龙王皆是被我所杀,而非我所创造。”

路明非义正言辞,学院众人只得呆呆的看着他。

其余的混血种们,也是一副幻听了的样子。

路明非声调猛地高昂起来:“世人谨记,我路明非乃是卡塞尔学生会主席!从今日起,创建人龙一家大爱盟,只为造福世间,天下和谐!!”

这份消息迅速的通过网络直播,世界上的混血种一瞬皆知。

嗡!一股无形的意志骤然降临!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生命层次差距所带来的威压!如同沉眠的太古巨兽睁开了一只眼睛。

噗通!噗通!噗通!

意志降临的瞬间,密议厅内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所罗门王第一个支撑不住,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捏得惨白,膝盖却像被抽去了骨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伊丽莎白·洛朗,她精心挽起的发髻散落几缕,昂贵的丝绸礼服被冷汗瞬间浸透,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她试图维持贵族的矜持,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渺小感让她无法抗拒地弯下了腰,最终也屈辱地跪倒。其他代表更是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接二连三地瘫软、跪伏在地。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他们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那浩瀚的意识碾碎成齑粉。卑微,渺小,如同尘埃面对宇宙。这就是路明非的回应——在无声的跪伏中彻底降临。

……

卡塞尔学院地下深处,装备部引以为傲的叹息之壁训练场。厚重的特种合金墙壁上布满了新旧叠加的恐怖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灼烧后的味道。

路明非松松垮垮地站在场地中央,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西装,与周围狂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对面,楚子航、夏弥、老唐、朱伯元四人呈扇形而立,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楚子航赤金竖瞳燃烧,熔岩纹路在皮肤下隐隐流动;夏弥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刃,发出低沉的嘶鸣;老唐双拳紧握,深褐色的鳞甲覆盖全身,散发着山岳般的厚重气息;朱伯元银紫电蛇狂舞,空气中弥漫着电离的焦糊味。

“来吧,”路明非随意地招了招手,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让我看看,新生的火种,燃得有多旺。”

没有预兆!

楚子航最先动了!脚下合金地面轰然炸裂,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赤金流星,覆盖着熔岩光晕的右拳带着崩山之力,直轰路明非面门!拳锋所过,空间扭曲,灼热的气浪让远处的观测玻璃瞬间模糊!

几乎同时,夏弥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是高速移动,而是真正的空间闪烁!她出现在路明非侧后方,并指如刀,一道凝聚到极致、近乎透明的次元风刃无声无息地切向路明非的脖颈!速度快到思维都无法捕捉!

老唐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巨熊撼地。他猛地一踏,整个训练场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无形的重力场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百倍重力!试图将路明非死死禁锢在原地!朱伯元则双手虚握,狂暴的紫色雷霆在他掌中凝聚成一柄光芒刺眼的雷矛,矛尖跳跃着毁灭性的电浆,带着刺耳的雷鸣,后发先至,射向路明非的胸膛!四道攻击,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配合无间,威力足以瞬间汽化一座山头!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合击,路明非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食指。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

楚子航熔岩奔涌的拳头在距离路明非鼻尖一寸处骤然凝固!拳锋上狂暴的赤金能量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凝滞不动!夏弥那道斩断空间的次元风刃,悬停在路明非颈侧,无形的锋芒激起他几根发丝飘动,却无法再进分毫!老唐释放的百倍重力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在路明非身周十米外就扭曲溃散,连他的衣角都未能掀起!朱伯元的雷矛最为爆烈,却也在触及那无形领域的瞬间,从矛尖开始,狂暴的紫色雷光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迅速黯淡、分解、化为无数细碎的电火花消散在空气中!

绝对的掌控!绝对的领域!

路明非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向前一点。

嗡!

凝固的空间瞬间恢复流动!但一股无法抗拒的柔韧巨力凭空产生!楚子航感觉自己足以轰塌山峰的拳头像是打在了宇宙中最坚韧的弹性壁垒上,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沿着手臂倒卷而回!他闷哼一声,赤金身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狠狠撞在远处的合金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墙壁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夏弥的空间闪烁被强行打断!空间的反噬让她闷哼一声,脸色微白,那道悬停的风刃也瞬间溃散。她踉跄后退,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数步才稳住身形。

老唐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之力骤然失控反噬,如同被自己全力一击打中胸口,气血翻涌,深褐色的鳞甲光芒一黯,庞大的身躯噔噔噔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合金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朱伯元最惨,雷矛被强行分解湮灭带来的巨大能量反冲,让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银紫色的电光瞬间紊乱溃散,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训练场边缘的能量缓冲屏障上,屏障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四人狼狈落地,喘息粗重,眼中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面对天堑般的无力感。他们引以为傲的新生力量,在路明非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挥舞的玩具。

路明非放下手,掸了掸西装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依旧是那副轻松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几片落叶。

“还凑合。”他评价道,目光扫过喘息的新生龙王们,最终落在楚子航身上。楚子航正从布满裂痕的墙壁凹坑中站起,熔岩竖瞳里没有挫败,只有更加炽烈的火焰在燃烧。路明非清晰地看到了那火焰深处的执念——守护的执念,变强的执念,以及…对某种界限的执着探寻。

路明非的视线越过楚子航,投向训练场穹顶之外。

权力更迭的尘埃正在落定。

太平洋深处,那株彻底枯萎的世界树残骸内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翡翠色光点,如同沉眠的心脏,在绝对的死寂中,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

更遥远的地方,庞贝·加图索指尖摩挲着古董怀表光滑的金属表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训练场监控中那个深灰色的身影,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期待,一闪而逝。

新时代的坐标已然锚定,但航线的远方,风暴从未真正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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