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霜在一片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那气味浓烈、冰冷,带着一种强行洁净的侵略性,直钻鼻腔。
头顶是医院惨白到刺眼的天花板,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与她耳边心电监护仪规律却冰冷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她的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深水底,挣扎着上浮。
混沌只持续了几秒,记忆的碎片便带着灼热的痛感狠狠刺入脑海——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天而起的火光、豪华游轮在爆炸中痛苦呻吟、扭曲的钢铁、浓烈呛人的黑烟……还有夜清流!
他倒在那里,浑身浴血,胸口被沉重的钢梁死死压住,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紧闭着,了无生气……
“清流!”她猛地从病床上撑起身子,喉咙撕裂般疼痛。
左腿瞬间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骨缝里搅动。
她低头看去,自己的左腿被厚重的白色石膏严密地包裹着,从大腿中部一直延伸到脚踝,像一截笨拙而沉重的石柱,将她牢牢钉在床上,动弹不得。
每一次试图挪动,都牵扯着断裂的神经,痛得她眼前发黑。
“叶小姐,您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穿着淡粉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快步走进来,见她挣扎着要起身,脸上立刻浮现出焦急的神色,连忙上前按住她单薄的肩膀。
“您还不能动!您的腿是粉碎性骨折,打了钢钉,必须绝对静养!”
叶凡霜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告。
她像一头受伤的母狮,瞳孔因极度的焦虑而放大,死死抓住护士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夜清流呢?他在哪?!”
护士被她抓得倒抽一口冷气,手腕上瞬间留下几道红痕,皱着眉忍痛道:“夜少爷……他在IcU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
“他伤得重不重?!”叶凡霜的手指不自觉地再次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捏碎护士的骨头。
“胸骨……多处骨折,肺部严重挫伤,内出血……还有,失血过多……”
护士被她眼中骇人的戾气震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犹豫了一下才补充道。
“不过请您放心,夜家调来了全球最好的医疗团队,配备了最先进的设备,他……他会没事的。”
“暂时脱离危险……失血过多……”叶凡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骤然松开手,整个人重重地跌回冰冷的病床。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腿部的剧痛和心口的窒息感。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爆炸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闪回,如同最残酷的电影片段:烈焰舔舐着船舱,华丽的装饰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惊恐的尖叫声被爆炸声淹没。
她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痛到麻木的腿,在浓得化不开的黑烟和呛人的粉尘中绝望地爬行、呼喊……最后,在断裂的甲板边缘。
她看到了他——夜清流,他像一尊破碎的玉像躺在血泊里,那根沉重扭曲的钢梁如同恶魔的巨爪,狰狞地压在他曾经坚实温暖的胸膛上……猩红的血,刺目的红,在她眼前无尽蔓延。
夜清流,差点死了。
而她,甚至没能保护他分毫。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和愤怒,如同毒藤般从心底疯狂滋生,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苏星绘呢?”她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护士被她话题的突然转换和声音里的寒意弄得一愣:“苏……苏小姐?她……她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和惊吓过度,观察了一天,昨天就出院回家了。”
叶凡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轻微擦伤?!
整艘“海神号”游轮,夜清流在生死线上挣扎,朝幽叶肋骨骨折,木欣荣脑震荡昏迷不醒。
她自己左腿粉碎性骨折,更别提那十二个化为焦炭或沉入冰冷海底的亡魂……而苏星绘,她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闺蜜,竟然只有轻微擦伤?!
这巧合,简直像命运精心编排的、最拙劣也最恶毒的剧本!
巧得……像是她提前知道了剧本,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致命的伤害!
叶凡霜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雪白的床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薄薄的布料在她掌心皱缩、变形,仿佛要被她生生撕裂。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无声无息地从她周身弥漫开来。
“叶小姐,您刚醒,情绪不能太激动,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护士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逼得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劝慰。
“滚出去。”叶凡霜没有睁眼,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传来的回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暴戾。
护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淬了冰般的戾气吓得脸色一白,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她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
她一把抓过床头柜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无视屏幕上沾染的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用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拨通了叶氏集团情报部门主管的加密专线。
“给我查清楚,”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
“游轮爆炸,是谁干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关联,我都要知道。”
“叶小姐,警方和海事调查组还在……”电话那头传来谨慎的声音。
“我不管他们在查什么!”叶凡霜厉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像鞭子一样抽在电话那头。
“我只要真相!立刻!马上!调动所有资源,不计任何代价!现在就去查!”
“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她将手机狠狠掼在枕边。
她死死盯着头顶那片惨白得令人绝望的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那里面翻涌着的已不是绝望,而是足以焚天灭海的滔天怒火。
如果……如果让她揪出那个藏在暗处、差点夺走夜清流生命的黑手……她会让那个人,尝遍地狱里所有的酷刑,生不如死!
三个小时,漫长如同三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叶凡霜都像被架在炭火上炙烤,腿部的剧痛和心头的焦灼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直到病房门被再次恭敬地敲响,叶氏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一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亲自走了进来。
他手中紧握着一个薄薄的黑色加密文件夹,步履沉稳,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凝重。
“叶小姐,查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将文件夹递到叶凡霜面前。
叶凡霜几乎是抢一般抓过文件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经过锐化处理的高清监控截图。
画面显示的是游轮内部一个僻静的走廊拐角,时间戳清晰地标注着爆炸发生前二十分钟。
画面中央,一个身影正警惕地左右张望,然后迅速推开一扇标有“轮机重地,闲人免进”的厚重铁门,闪身而入。
那个身影,那张侧脸,叶凡霜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苏星绘。
叶凡霜的手指猛地一抖,纸张边缘被捏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她强忍着心脏被巨锤击中的钝痛,颤抖着翻到第二页。
是银行流水记录。一份来自瑞士某银行的加密文件。
苏星绘一个极其隐秘的离岸私人账户,在爆炸发生前的一晚,赫然入账了一笔天文数字--2000万美金。
而汇款方,标注得清清楚楚:朝氏集团海外控股公司!一个与夜家有着深仇大恨的家族!
她几乎喘不过气,胸口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窒息般的疼痛伴随着冰冷的愤怒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翻到第三页。
通话记录清单。爆炸发生前的一小时内,苏星绘的手机与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卫星号码有过三次密集的通话,每次时长都在五分钟以上。
情报部门附上了破译结果——那个号码最终的归属地指向:朝老爷子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麓的私人疗养庄园!
“轰——!”
叶凡霜感觉自己的世界在眼前彻底崩塌、粉碎!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信任,都在这一纸冰冷的证据面前化为齑粉。
苏星绘......
她最好的朋友...…
她掏心掏肺、视如亲妹的闺蜜...
竟然为了朝家的钱,亲手策划了这场惨绝人寰的爆炸!
那场差点将夜清流永远从她生命里夺走的灾难!
“啪!”一声脆响,她猛地合上了那份重逾千斤的文件,巨大的力道让文件夹的边缘都微微变形。
“备车。”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降临前死寂的海面。
“叶小姐,您的腿……医生再三叮嘱……”负责人看着她腿上厚重的石膏,面露难色。
“我说,\"叶凡霜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之下,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压。
“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