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晨光如血。
白芷和薛兰娇并排躺在雕花床上,一夜未眠。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像谁在数着更漏。
白芷侧过脸,看见薛兰娇睁着空洞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伸手想替她擦去,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发抖。
天刚蒙蒙亮,院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白芷猛地坐起,看见雨帘中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车门上漆着督军府的徽记。曾国宇的副官撑着伞站在月洞门外,手里捧着个描金首饰盒——正是薛兰娇装嫁妆的那个。
\"督军说……\"副官不敢抬头,声音卡在喉咙里,\"冯委员长答应批那批军火了……\"
薛兰娇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她赤着脚冲进雨里,抢过首饰盒狠狠砸向影壁。\"砰\"的一声,盒盖崩开,珍珠钗环在雨中迸溅如泪,最后滚出来的,是一把缠着红绸的剪刀。
白芷冲过去,一把抓起剪刀扔出老远,生怕薛兰娇寻短见。薛兰娇却只是颓丧地跪坐在雨地里,身上还穿着白芷的素白寝衣,衣摆浸透了泥水,像一朵被踩烂的栀子花。
\"滚出去!\"白芷朝副官厉喝,转身抱住薛兰娇。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只剩下一声低低的抽噎。
\"我该回去了。\"薛兰娇突然说,抬手擦了把泪。这个动作让她腕上的淤青露了出来,紫黑色的指痕在白瓷般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白芷一怔:\"回哪?你还回薛公馆?\"她想起昨夜薛兰娇说的那些话,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恶心。
薛兰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凄惨的笑:\"回冯公馆。\"
\"不行!\"白芷攥紧她的手腕,\"你不能去!\"
\"白芷,\"薛兰娇轻轻挣开她的手,\"我和你不一样,我一个人在乱世里活不下去。\"她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角,声音轻得像在梦呓,\"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冯委员长,可是比薛常麟更有权势的人。\"
白芷的手僵在半空,喉咙里像堵了块烧红的炭。她看着薛兰娇一步步走出院子,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曾国宇不知何时站在了车旁,手里撑着伞,见她出来,微微侧身,像是要替她挡雨。薛兰娇没有看他,径直上了车。
\"小幺儿,回房间去。\"曾国宇转头对白芷说,声音温和得像从前哄她吃药时一样。
白芷站在雨里,茫然地看着他。晨光映在他的军装上,金线绲边的肩章泛着冷光。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护着她的四哥,陌生得像一个从未认识的人。
远处传来汽车的发动声。
薛兰娇没有回头。车窗缓缓升起,雨水模糊了玻璃,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朦胧里。
白芷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低头,看见地上散落的珍珠,在泥水里泛着微弱的光,像谁破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