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回到过去那种被圈养、仰人鼻息、永远缺钱、永远要看曾国宇脸色的日子?虽然熟悉,却也暗无天日。
离开?跟着那个让他生理性厌恶、手段狠辣的薛常麟去陌生的南京,继续那种被当作玩物、不知何时会再次被撕裂的“阔绰”生活?
曾国宇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淬了毒的钩子。他成功地,将选择的皮球,连同皮球里裹着的荆棘和毒药,一脚踢给了瘫坐在太师椅里、脸色灰白、眼神剧烈挣扎的曾国泰。
书房里,只剩下西洋座钟指针行走的“咔哒”声,冰冷地丈量着曾国泰内心的崩塌与煎熬。
曾国泰像被抽了筋骨般瘫在太师椅里,脑子里嗡嗡作响,乱麻一团。曾国宇那句“有滋味还是难受”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尖直哆嗦。他下意识地抗拒回想薛府的痛苦,可曾国宇偏要逼他去想!
他茫然地盯着书房天花板上繁复的藻井雕花,视线却没有焦点。混乱的思绪像被惊散的鱼群,倏忽游窜。
留下?
这两个字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窒息。
眼前仿佛立刻浮现出曾国宇那张不动声色的脸,还有他身后那些永远板着脸、看自己如同看垃圾的卫兵。
回到过去那种日子?
每日蜷缩在阴暗角落里,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巴巴地等着老四施舍的那点掺了杂质的劣质烟膏?
为了弄点钱买点东西,得绞尽脑汁、低三下四地求告,看尽脸色,最后往往还是一场空!
那种暗无天日、毫无尊严、永远被圈养在恐惧和匮乏中的日子……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胃里一阵翻涌。光是想想,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绝望感就重新扼住了他的喉咙。
离开?
跟着薛常麟那个老鬼去南京?那张沟壑纵横、带着腐朽气息的老脸瞬间挤占脑海,曾国泰本能地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恐惧。
那双枯爪般的手抚摸皮肤的触感,那镶着铜片的马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冰冷声响,那被强行压制的窒息感,尤其是……臀后那隐秘的、被反复撕裂蹂躏的旧伤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灼烧起来!
他下意识地在椅子里蜷缩了一下身体。
可是……
曾国泰混沌的脑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一条缝。
他承认——这个念头像污泥里翻出的气泡,带着浑浊的、令人羞耻的粘腻感——他活了小四十年,从穿开裆裤到抽上这口要命的烟,就没像在薛府这半个月过得这么……这么阔过!
那真是……神仙日子……至少在“享福”这一点上。
大烟抽的是最上等的云土,烧出来的烟泡又大又亮,光泽像流动的琥珀金,吸一口,那醇厚的滋味直冲天灵盖,把骨头缝里的馋虫都熨帖得舒舒服服。
烟枪?紫竹镶象牙嘴的、玉嘴的……任他把玩。手腕上沉甸甸的金壳怀表,脖子上油润润的翡翠扳指,手指上温润透亮的羊脂玉扳指,只要他露出一点喜欢的苗头,甚至不用开口,薛常麟那边就笑眯眯地给他戴上了。
仿佛他不是个被交易来的玩物,而是个被宠坏了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