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时分,卫兵终于满头大汗地提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回来,揭开布,里面是一只温顺的、毛茸茸的白色家兔,正安静地啃着篮底的菜叶,眼神温顺无辜。
曾国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几乎是抢过篮子,大步流星地再次走向白芷的院落。
“小幺儿,兔子给你送回来了!”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愉悦,将装着新兔子的篮子放在桌上,掀开布,“那丫头看过了,喜欢得很。你看,好好的!”
曾白芷正坐在桌边看书,闻言抬起眼。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篮子里那只同样洁白、但明显更加温顺、皮毛略显蓬松的家兔身上。
那兔子察觉到目光,停止了咀嚼,微微动了动鼻子,显得乖巧无害。
白芷的视线并未在新兔子身上停留多久,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它的存在。然后,她移开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声音平静得像秋日的潭水,不起一丝涟漪:
“算了,不想养了。”
曾国宇脸上的那点强撑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死死地盯着白芷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试图从那低垂的眼睫、抿紧的唇角、毫无波动的侧影里,捕捉到一丝情绪的裂缝——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却用这种最彻底的拒绝来回应?
他发现,他完全看不透。
这个他亲手从尸山血海的雪地里抱出来,一点点养大,曾经像只活泼的小雀儿般围着他转,心思单纯得一览无遗的小姑娘,此刻像是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
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和掌控力,在她面前彻底失效了。
她的平静,比任何哭泣、质问或愤怒,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凉和深不见底的茫然。
他站在那里,手中还残留着那只死去野兔冰冷僵硬的触感,眼前是这只温顺却毫无意义的替代品,耳边是她轻飘飘的拒绝。
他们之间那道深渊沟壑,仿佛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冰冷、无法逾越。
那只死去的野兔,连同她主动索要它时在他心头点燃的那点微弱萤火,一同彻底熄灭了。
曾国宇僵立在原地,那只温顺的家兔在篮子里无知无觉地动着鼻子。白芷那句轻飘飘的“不想养了”如同冰锥,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看着她又重新埋首书页,那隔绝的姿态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他窒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茫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踉跄地绕过桌子,走到白芷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她纤弱的身躯。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俯身紧紧盯着她低垂的眼睫:
“小幺儿,”他唤着她幼时的昵称,声音里是极力压抑的颤抖,“你告诉四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迫切地需要抓住一点真实,哪怕是她冰冷的恨意,也比这无边的沉寂要好。
曾白芷终于抬起头,手指却依旧停留在书页的边缘,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反问,语气平静得像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四哥不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