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震碎了彩绘玻璃。于学忠扑倒苏剑锋的瞬间,子弹将圣经架打得木屑横飞。他瞥见院墙外晃动的钢盔——是关东军特有的九〇式。
\"后门!\"苏剑锋甩出两枚烟雾弹。于学忠拽着王勇滚进忏悔室暗道时,听见日语叫骂声中混着德语——是土肥原的特务队!
暗道潮湿阴冷,王勇的右腿不断在青砖上蹭出血痕。于学忠撕下衬衣给他包扎,发现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毒...毒针...\"卫士长嘴唇发紫,\"司令...快走...李副官在...老地方...\"
于学忠背起王勇狂奔。暗道尽头是浑河的支流,薄冰下黑沉沉的河水像张开的巨口。他最后回头看了眼燃烧的教堂——苏剑锋是否脱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军火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浑河码头的废弃仓库里,李振唐正焦急地踱步。当于学忠踹开木板门时,十几个军官\"唰\"地起立——都是各师团的骨干。
\"王勇!\"军医陈思齐抢上前接过伤员,手术刀划开伤口时淌出腥臭的黑血,\"需要血清!\"
于学忠解下武装带:\"来不及了,常团长呢?\"
常尧臣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不断挣扎的日本商人:\"司令料事如神,这小子果然在偷看咱们的集结路线。\"
于学忠拔出匕首走向俘虏,刀尖在汽灯下闪着寒光:\"血清,或者看着你的肠子流出来。\"他用日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今晚的菜单。
日本商人突然笑了,露出镶金的门牙:\"于将军,您的时间不多了。\"他猛地咬碎衣领,嘴角立刻涌出白沫。
\"操!\"常尧臣掰开他的嘴已经晚了,\"是特高课的硬骨头!\"
于学忠却转身走向手术台,卷起袖子:\"抽我的血。民国八年我在日本得过腺鼠疫,血清应该通用。\"
陈思齐的针头刚扎进他手臂,远处突然传来火车汽笛声。李振唐看了眼怀表:\"是最后一列军列!司令,再不走就...\"
\"带弟兄们上车。\"于学忠按住要起身的王勇,\"这是命令。\"
当仓库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王勇突然抓住于学忠的手:\"司令...俺娘...在辽阳...\"卫士长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于学忠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勇僵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最后一点生气随着呼出的白雾消散在寒冷的冬夜里。
\"司令?\"李振唐抱着两套便装站在门口。
于学忠轻轻合上王勇的眼睛,从死者颈间扯下半块狗牌塞进怀里。他换上皱巴巴的长衫时,远处传来日军的摩托声。
\"走水路。\"于学忠把王勇的遗体平放在稻草堆上,浇了半瓶医用酒精,\"天亮前能到新民。\"
火柴划亮的瞬间,他看见李振唐眼中映出的火光。十七年前保定军校毕业时,他们也曾这样并肩站在篝火前宣誓。如今誓言犹在耳,故土已沦丧。
浑河的冰凌在船头碎裂,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咬着木板。于学忠蹲在乌篷船里,看着沈阳城的火光渐渐变成地平线上的一抹暗红。
\"司令,喝口酒暖暖身子。\"李振唐递来锡壶,手抖得厉害。
于学忠没接。他正盯着船舱角落的油布包——那是苏剑锋最后塞给王勇的情报。展开的纸条上只有八个字:\"马已赴江桥,速离奉天\"。
\"常团长他们应该到锦州了。\"李振唐突然说,\"少帅他...真的不知道...\"
\"啪!\"于学忠捏碎了锡壶,高粱酒浸透了地图。他想起今晨在文庙废墟里捡到的课本,扉页上稚嫩的笔迹写着\"国文第三册,奉天师范附小,张桂兰\"。
河岸上传来犬吠声。几条黑影打着电筒在结霜的芦苇丛中穿行,刺刀偶尔反射出冷光。于学忠无声地拔出毛瑟枪,却听见李振唐倒吸凉气——前方河道被两艘巡逻艇堵住了。
\"下河。\"于学忠把油布包塞进贴胸口袋,轻轻掀起船板。十二月的河水像千万根钢针扎进毛孔,他在窒息般的寒冷中想起王勇最后的耳语:\"司令...替俺多杀几个鬼子...\"
当探照灯扫过乌篷船时,于学忠已经潜到芦苇深处。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船舱,突然意识到——那把张作霖赐的军刀,连同他穿了十五年的将官制服,都永远留在了1931年的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