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寒鸦堡主谢君临的身影在洞开的窗后显露。紫金锦袍在夜风中微拂,刚硬的面容古井无波,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如同沉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锁死了演武场边缘那悬刀静立的刘子云。
时间仿佛在两人目光交击的瞬间凝固。演武场中冻结的谢飞鳞、瘫跪的堡丁、惊骇的力士……所有一切都沦为模糊的背景板。无形的气场在两人之间激烈碰撞,如同冰山与火山的对峙,沉重到让人窒息!
谢君临的目光扫过场中定格的儿子,谢飞鳞那惊恐凝固的脸上甚至残留着尚未散尽的狂暴怒意,此刻却像一座冰雕。谢君临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冻绝之意!并非简单的寒气冻结肢体,而是连流转的真气和精神意志一并冰封?!这已经超出了寻常武道范畴,近乎神通妖法!
“好手段!”谢君临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内劲,如同金钟乍鸣,轰然压下,将场中凝固的死寂砸开一道裂痕!空气似乎都在他开口的瞬间微微震动,试图驱散那无所不在的寒意。他一开口,没有询问来意,没有斥责擅闯,只有对力量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裁决,“区区数日,魔道已成!果然留你不得!”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远比谢飞鳞磅礴精纯、如同浩荡长河决堤般的雄浑内力自高台窗后轰然爆发!
那内力并非散乱,而是被一种强大的意志精炼提纯,瞬间凝聚!眨眼之间,谢君临高抬的左掌前方,虚空剧烈扭曲!一缕缕深紫色的罡气如同从地狱深渊抽出的魔火,带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瞬间凝聚成一道手臂粗细、凝练如实质钢枪的霸道罡元!这罡元一成形,尖端便旋转吞吐,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仿佛能洞穿虚空,撕裂一切阻碍!
紫煞破城罡! 寒鸦堡镇堡绝学!
罡成!枪出!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深紫罡枪如同灭世长虹,撕裂空气,带着令虚空都为之震颤的恐怖尖啸,目标直取刘子云头颅!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撕裂夜空的紫色残痕!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高温熔化,发出滋滋哀鸣!
堡内高手无不骇然!堡主一出手便是最强杀招!当年谢君临初练此功,一道罡气便能贯穿半尺厚的精钢城门!如今功力通玄,这一枪之威,足以瞬间蒸腾半座小山!
这一枪,快到超越了思维的极限!
狠辣!决绝!不容置疑!
谢君临要以最霸道、最惨烈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将这个诡异崛起的威胁、以及其带来的未知恐惧,连同他身边那柄妖异的刀,一并抹除!
就在那足以焚城灭山的深紫罡枪即将贯穿刘子云头颅的瞬间!
刘子云,终于动了!
他抬起了眼睑。
那目光,终于从高台窗后收了回来,平平淡淡地落在疾刺而来的紫色罡枪之上。没有惊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观察一阵拂面的微风。
悬于身侧半尺的破浪刀,刀刃之上流动的那线幽蓝光晕,骤然间……大盛!
嗡——!!!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冰河最深处的低沉共鸣,以破浪刀为中心轰然扩散!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令万物凝滞、时空冻结的绝对威严!
随着刀鸣响起,刘子云身周那无形无质、却一直存在的“冻绝”域场,骤然变得清晰!不再是压抑的寒氛,而是无数肉眼可见、细密繁复到极致的幽蓝冰棱!这些冰棱并非实体,而是纯粹冻绝刀意高度凝练的具象!它们凭空凝结、延展、瞬间在他身前构建出一道巨大、森然、散发着永恒寒流的……冰山壁垒!
壁垒巍然如山岳,通体流转着冰冷的幽蓝玄纹,表面光滑如万载冰壁!仿佛不是虚幻的刀意,而是真正的极地冰川被强行挪移于此!
深紫罡枪,以摧毁一切的姿态,狠狠撞上了这道骤然升起的幽蓝冰山壁垒!
撞击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
深紫罡枪如同撞上铁板般猛地一顿!
它表面那足以熔金化铁的毁灭性高温紫煞,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褪!紫色狂焰急速黯淡,被冰山壁垒上散发出的绝对寒冷强行压制、冰封!
紧接着,是罡气本身!那凝练如实质钢枪的雄浑罡元,在接触冰山壁垒的刹那,仿佛陷入了最粘稠的永冻冰川!疾速旋转的势头戛然而止!罡气内部蕴含的所有狂暴力量、所有毁灭波动,如同被投入了万丈玄冰深渊,瞬间冻结凝固!由内而外,化作一根僵硬的、被包裹在厚厚幽蓝冰晶中的……巨大冰矛!
时间仿佛再次定格!
一根由堡主雄浑无匹的紫煞罡元构成、却被瞬间冰封凝固的怪异冰矛,就那么悬停在冰山壁垒之前!矛尖距离壁垒仅三寸!而那壁垒后方,刘子云悬刀而立的身影,纹丝未动,衣角都未扬起一丝。
整个寒鸦堡,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连那些一直呜咽的风声都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冰山壁垒散发出的、冻结一切的极致寒意!以及无数人心脏因过度惊骇而几近停跳的微弱闷响!
高台之上,一直气度渊渟岳峙的谢君临,脸上的平静终于第一次被彻底打破!惊骇如同实质的海潮,猛地冲刷过他刚毅的脸庞!他双目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凭空出现的幽蓝冰山壁垒!看着自己那无坚不摧的紫煞破城罡……变成了悬停在半空的冰雕?!
“不可能!”谢君临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紫煞破城罡至阳至刚,蕴含焚山煮海之威!怎么可能被冻住?!这根本不是武道!是妖术!
然而,刘子云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震惊。那抬起的眼睑下,深不可测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清晰的、冰冷到极致的……神采!
不是战意!
不是杀意!
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如同俯视着蝼蚁徒劳的反抗。
他身体没有动。
连悬刀的手臂都未曾抬起。
他只是……
微微皱眉!
随着这一皱眉的动作,一股比刚才壁垒初现时更恐怖、更纯粹、更无法违逆的“域”之力,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冰川巨兽,轰然降临!
冰山壁垒没有碎裂。
但矛尖前那区区三寸的虚空,骤然变得极度凝实!
如同将整个永冻冰河的精粹,瞬间压入了三寸方寸之地!
咔嚓嚓——!!!
那悬停在冰山壁垒之前、被彻底冰封的深紫罡枪冰雕,仿佛脆弱的琉璃雕塑,连带着它所处的三寸凝固虚空,毫无征兆地、由内而外地爆裂开来!化作亿万肉眼难辨的幽蓝色冰晶粉末!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一种最纯粹、最彻底的……湮灭!
深紫罡枪崩解湮灭的粉末还未散开,便被那三寸绝对冻结的领域之力继续绞磨、分解!最终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从堡主出手到罡枪湮灭,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高台之上,谢君临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紫煞破城罡是他精气神所系的本命罡元!骤然被如此诡异、如此彻底的湮灭抹除,反噬之力如同无形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紫府深处!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华贵的紫金锦袍!那高大如岳的身影晃了晃,一手猛地撑住窗台,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金纸般惨白,目光死死盯着刘子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愤怒和……一丝被冒犯尊严的狂暴杀机!
“爹——!!”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声骤然撕裂死寂!一道纤细的身影不顾一切地从主堡侧门狂奔出来!正是刚被护卫匆忙带回堡中的谢菱!她脸上泪痕犹在,眼中只剩下对父亲吐血景象的惊恐绝望!她像失去理智般冲向演武场中央!
“拦住她!”谢君临强压翻腾的气血,厉声嘶吼,却掩盖不住声音中的虚弱和惊怒!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谢菱不顾一切冲进演武场范围、靠近那如同冰雕般静止的谢飞鳞的瞬间!
刘子云那如同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漠然目光,终于从谢君临身上,冷漠地扫了过来!落在那奔跑中泪流满面的谢菱身上!
如同……看一只误入冰封禁地的飞蛾!
没有言语!
没有动作!
甚至没有杀意!
他只是……
抬起了右手!
那融合了异骨与新生的玄磁寒泉之力的冰冷臂骨!
随着他抬起右手,指向冲来的谢菱。
悬停在身侧、刀身幽蓝玄纹流转的破浪刀,刀锋……微微一沉!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冰雾寒气,以他指尖为中心,如同无形的白色怒涛般瞬间喷薄!寒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冻结声!地面厚厚冰雪被瞬间刮起一层,又在半空被冻结成亿万白色冰棱!
这并非针对谢菱本身!
而是……
瞬间笼罩了她身前那片方圆数丈的演武场地!如同降下一座无形的霜雪牢笼!
奔行中的谢菱仿佛一头撞入了一条凝固的冰河!冰冷的寒气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那身粗糙的棉衣!她感觉全身血液都要瞬间冻僵,连思维都变得麻木迟滞!奔跑的惯性还在,身体却沉重如同灌满铅水!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如同陷入凝固树脂的飞虫,速度急剧减慢,最终停在距离冰封的谢飞鳞不足三尺的地方!一层薄薄却坚硬无比的白色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她的双腿,并迅速向上蔓延!
“菱儿!!”谢君临目眦欲裂,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小姐!!”刚刚冲出来的护卫肝胆俱裂,却在那股滔天的冻绝刀域笼罩下,根本不敢上前半步!
白色冰雾缓缓沉降,笼罩着谢飞鳞和谢菱兄妹。整个场景,如同一副诡异而残酷的冰封画卷。
刘子云抬起的右臂骨深处,发出有规律的、如同金玉敲击冰面的清脆骨鸣声。每一次鸣响,那片区域的温度就骤降一分!冰层就加厚一寸!他甚至不再看那边一眼,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高台上,那个捂着胸口、嘴角渗血、怒发欲狂的寒鸦堡之主!
骨鸣声如同催命的战鼓!
演武场边缘的堡丁已经开始连滚带爬地向后疯狂退却!那冻绝的领域虽然尚未扩散过来,但仅仅是旁观,灵魂都仿佛要被冻伤!
就在这时!
“啊——!不要过来!!”一声凄厉惊恐到变形的尖叫声猛地从演武场后方连接堡垒的阴影角落里爆发!
众人循声惊惶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袄子的中年妇人,像是被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惊吓到魂飞魄散!她手脚并用,惊恐地向后狂爬,布满冻裂血口的手指死死指着那片被白色冰雾笼罩的区域!她的眼珠因过度恐惧而暴突出来,脸上涕泪横流!
“煞星!刀煞!是他!是那个披着人皮的妖鬼回来了——!!”
“祸乱!灾星!他要冻死所有人!他是被铁水浇死的铁奴化成的妖鬼来复仇了!!”
“逃!快逃!寒鸦堡完了!要被冻成死坟了——!!!”
妇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如同滚烫的油锅里猛地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本就已濒临崩溃的人群!恐惧如同燎原之火,疯狂蔓延!寒鸦堡的百年基业凝聚的威严,在绝对力量带来的恐怖面前,如同纸糊的堡垒,轰然倒塌!
“是他!真是他!那煞星回来了!”
“铁奴!铁奴索命来了!”
“快跑啊——!”
哭喊声、尖叫声、慌乱的踩踏声瞬间撕碎了寒鸦堡仅存的秩序!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乱做一团,四散奔逃!
高台之上,谢君临脸色铁青!体内气血翻腾,更添内伤!眼前这混乱到失控的局面,家族基业凝聚的威严被如此践踏,而罪魁祸首却只是抬了抬手!巨大的屈辱和暴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他死死盯着下方那悬刀静立、仿佛操控了天地冰霜的身影,仿佛要用目光将其凌迟!
刘子云的目光,冷漠依旧。高台的灯火映照着他深邃无波的瞳孔,那里面没有一丝对这混乱的关注。他的视线如同穿透了所有喧嚣的幻象,再次稳稳落在谢君临身上,带着一种彻底凌驾于凡尘之上的……审判者的冰冷静默!
骨鸣声,愈发清脆响亮!
那冻彻骨髓的寒气,随着骨鸣,缓缓地、无可阻挡地向四周……弥漫开来!
犹如一座沉默的冰山,即将倾覆整个寒鸦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