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 冰冷
林风漂浮在绝对死寂的深海里 身体像一具被遗弃的残破人偶 随着微弱的水流缓缓翻滚 每一次翻滚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这痛感如此清晰 如此平凡 不再有毁灭力量奔涌带来的撕裂感 只剩下纯粹的 血肉之躯承受重创的钝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 覆盖眼睑的暗红皮肤如同烧焦的树皮 每一次眨动都带来干涩的摩擦 视线模糊不清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 令人窒息的深蓝 玉佩消失了 只在胸口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边缘是凝固的暗红熔岩和幽蓝冰晶 混合着焦黑的皮肉 空洞深处 只有一点米粒大小的暗金光芒 极其微弱地 缓慢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微弱一分 像风中残烛
力量 消失了
那掌控空间 湮灭万物的熔岩权柄 那来自星穹深处的冰冷秩序 那在体内奔涌如同熔岩河流的力量 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 淹没了他 沉重得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风箱
他尝试抬起手臂 覆盖着焦黑裂痕的暗红皮肤下 那曾经如同熔岩河床般发光的金色脉络 彻底黯淡了 手臂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肌肉撕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放弃了尝试 他像一块真正的沉船残骸 向着更深更暗的深渊 无力地坠落
海水挤压着胸口的空洞 冰冷刺骨 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那点暗金光芒的搏动越来越慢 越来越微弱 意识如同沉入浓稠的墨汁 迅速滑向黑暗的深渊
结束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的 带着硫磺和铁锈气息的暖意 穿透冰冷的海水 拂过他的脸庞 同时 一个粗糙的 带着浓重口音和惊恐的喊声 模模糊糊地钻进他濒临沉寂的听觉
“还活着 老天爷 这东西还活着 快 快捞上来”
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体上 剧痛让他残存的意识猛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 一股向上的拖拽力传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网住的死鱼 被强行拖离了冰冷的深渊
哗啦
刺目的天光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狠狠砸在林风脸上 他猛地咳嗽起来 咸腥的海水混杂着暗金血沫从口鼻呛出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空洞 带来钻心的剧痛 他被人七手八脚地拖上湿滑摇晃的甲板 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铁皮上
“小心点 轻点 他妈的轻点” 陈海嘶哑的声音在咆哮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抬到杂物舱去 用干帆布垫着 快”
身体被抬起 每一次颠簸都像被钝器重击 林风勉强睁开肿胀刺痛的眼睛 视线一片血红模糊 只能看到几张扭曲的 写满惊惧和难以置信的人脸 雨水和汗水混合着 从他们惨白的脸上淌下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胸口的巨大空洞 盯着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 如同看见了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被抬进那个熟悉的 充满鱼腥和铁锈味的杂物舱 身体被放在粗糙的帆布上 舱门被砰地关上 隔绝了大部分风雨声 也隔绝了那些惊恐的目光 杂物舱里一片昏暗 只有一盏摇晃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死寂 只有他自己沉重艰难的呼吸声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每一次呼气都像拉动破旧的风箱 胸口的空洞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边缘焦黑卷曲的皮肉 带来持续的 磨人的剧痛 那点暗金光芒微弱地搏动着 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
林风躺在冰冷的帆布上 覆盖着暗红焦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覆盖眼睑的双眼 透过肿胀的缝隙 死死盯着低矮油腻的天花板
虚弱 无边的虚弱感像冰冷的藤蔓 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深入骨髓 他尝试凝聚一丝意念 像过去那样沟通玉佩 引动权柄 回应他的只有胸口空洞处传来的微弱搏动 和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欠奉
他成了一个凡人 一个重伤濒死的凡人
冰冷的雨水从甲板破洞处不断滴落 敲打着油污的铁皮 发出单调的声响 这声音 这冰冷 这剧痛 这沉重的虚弱感 如此真实 如此平凡 将他从毁灭主宰的云端 狠狠拽回了泥泞血腥的尘世
杂物舱外 老船长陈海背靠着冰冷的舱壁 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 他听着里面传出的沉重呼吸 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恐惧依旧存在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 又抬头望向甲板破洞外翻涌的墨绿色海面 那里面 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丝转瞬即逝的暗金轨迹
“深海……在流血……” 他低声自语 声音干涩沙哑 如同梦呓
船舱在风浪中摇晃 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如同一个巨大的 行将就木的囚笼 困住了船上所有的人 也困住了里面那个从深海爬回来的 失去了力量的怪物 风暴似乎永无止境 而未知的恐惧 如同船舱外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阴云 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包括那个躺在杂物舱冰冷帆布上 只剩下微弱心跳的 凡人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