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医院顶层,时间仿佛被那根伸出的、覆盖着乌金骨骼的食指凝固。
指尖,一点微弱的、温润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寒夜中最后摇曳的烛火,艰难地亮着。光晕不大,却散发着一种与之前熵烬之力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与……**脆弱**。这光芒穿透手术室大门中央的孔洞,轻柔地洒在苏清雪被温润白光包裹的身躯上,与古玉碎片散发出的光晕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如同水滴融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几乎不可见的涟漪。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空间本身发出的叹息。手术室内,苏清雪胸口那几处闪烁着毁灭微光的湮灭孔洞,在双重的温润光芒笼罩下,分解的银蓝微光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光芒骤然黯淡,分解的进程几乎停滞!监护仪上,那条原本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心跳曲线,极其微弱地、却异常坚定地向上抬升了一小格,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临界点。
“心跳……稳定了!血压回升!”主刀医生死死盯着监护仪,声音因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变调,他猛地看向那扇破门,看向孔洞外那具骨架伸出的、散发着微光的指尖,眼神如同见了神迹。
手术室外,技术主管和几名高层瘫坐在地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极限。那具带来绝对湮灭的骸骨,此刻指尖亮起的,竟是……生的微光?
深陷的眼窝中,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光芒,如同无波的古井,静静地“凝视”着手术台上被光芒包裹的身影。混乱的意志风暴似乎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带着无尽疲惫的……**确认**。
覆盖着熔岩纹理的乌金骨架,保持着伸出食指的姿势,一动不动。剧烈的震颤已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僵直。骨架表面,那些原本疯狂明灭流动的熔岩龟裂纹路,此刻如同冷却凝固的岩浆,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红色,失去了所有活性光泽。脊柱和肋骨能量导槽内,奔腾的银蓝色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深邃的漆黑沟壑。一股强大却无比沉寂的威压弥漫开来,如同沉睡的火山,内里蕴藏着毁灭,表面却覆盖着冰冷的灰烬。
修复进度:50.1%。
那个疯狂回退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了这里。冰冷熵核的逻辑被强行压制、覆盖,却并未被彻底抹除,如同被封印的猛兽。而“林风”凝聚的意志,在强行夺取控制权、中断毁灭、点亮那一点微光后,也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入了深沉的沉寂。
它站在那里,不再前进,也不再攻击。像一个耗尽能源、执行完最终指令的古老兵器,又像一个在漫长噩梦中短暂惊醒、却无力挣脱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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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私立医院,顶层临时指挥中心。
气氛压抑而紧张。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顶层走廊那死寂的景象:被湮灭的防御、飘散的尘埃、瘫软在地的幸存者,以及……那具堵在手术室破门前、指尖亮着微光、如同雕塑般凝固的乌金骨架。
“目标……能量反应……急剧衰减!降至……临界阈值以下!”技术军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意志波动……沉寂!处于……未知的休眠状态!”
“苏总生命体征稳定!湮灭创伤分解被完全抑制!”医疗组的报告紧随其后,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临时指挥官——一名肩章上缀着将星、面容刚毅的老者——眉头紧锁,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骨架。他叫雷震,是接到最高级别警报后紧急接管城市防务的最高长官。
“休眠?”雷震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的锐利,“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陷阱?”他无法相信,那种抬手间抹除“工坊”、撕裂天空的恐怖存在,会如此轻易地沉寂。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铁砧临死前发往‘方舟’的最后加密数据包解析出来了!”一名情报官快步上前,将一份报告投射到主屏幕上。报告里包含了“工坊”对熵核的初步研究、柳媚窃取力量的能量特征,以及最关键的一段铁砧的临终分析:“林风人性为枷锁,亦是唯一可控点。锚点苏清雪为关键钥匙。熵核修复进度回退,非消亡,乃强制休眠。外力刺激……可能导致不可控复苏!”
“‘枷锁’……‘钥匙’……‘休眠’……”雷震咀嚼着这些词汇,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具骨架指尖的微光,又看向旁边屏幕上显示的手术室内景象——被双重温润光芒包裹、暂时脱离危险的苏清雪。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命令!”雷震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指挥中心的死寂,“第一,立刻以最高防护等级转移苏清雪!地点:北郊,‘方舟’地下基地!她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第二,目标骨架……原地封存!启动‘归墟’力场发生器!能量等级……维持最低限度!确保其处于绝对静滞状态!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刺激!”
“长官!‘归墟’力场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而且目标状态未知,强行封存风险……”一名技术参谋忍不住提醒。
“执行命令!”雷震打断他,目光如炬,“风险?让它继续在城市里行走的风险更大!现在,那‘钥匙’在我们手里!在彻底弄清楚如何利用这‘钥匙’控制或销毁这‘兵器’之前,它就是最危险的哑弹!必须封存!至于能量……”他看向窗外依旧混乱的城市,“调用全市所有备用能源!不够就向‘方舟’申请!这是关乎存亡的任务!”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医院,乃至整个城市的资源被紧急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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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方舟”基地深处。
这里远比“工坊”基地更加庞大、深邃,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流动着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充满了未来科技感。一间特殊建造的、墙壁覆盖着奇异吸能材料的医疗室内,苏清雪安静地躺在一个充满淡蓝色修复液的维生舱中。
舱外,雷震和几名穿着白色研究服、气质冷峻的科学家站在一起。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代号“博士”。
维生舱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
“湮灭创伤被一种未知的秩序能量强行抑制,原理无法解析,与目标骨架最后释放的能量高度同源。”博士的声音毫无波澜,带着纯粹的研究狂热,“有趣。锚点与兵器之间,形成了某种超越物理规则的能量纠缠。维系她生命的能量,似乎……需要来自那具骨架的持续供给。一旦切断,湮灭进程会立刻加速。”
雷震脸色凝重:“也就是说,她和那东西……现在是共生状态?我们无法彻底隔离?”
“目前看来,是的。”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幽光,“强行分离,锚点必死。锚点死亡,那陷入休眠的兵器会如何?是彻底消亡,还是……失去最后枷锁,彻底复苏?无法预测,风险过高。”
他调出另一份数据,是铁砧最后发回的关于柳媚的能量特征分析。“更麻烦的是这个。那个叫柳媚的女人,窃取并污染了部分熵核本源力量。她体内的能量极其不稳定,充满了痛苦与疯狂,并且……对锚点和休眠的兵器,有着强烈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怨念和吸引。她就像一个移动的、随时可能引爆的污染源和……导火索。”
雷震看着屏幕上代表柳媚最后逃窜方向的、指向北方的能量轨迹标记,眼神冰冷:“找到她!在她彻底引爆这个火药桶之前,控制或者清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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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城际公路,荒凉向北延伸。
寒风卷起沙尘,呜咽着掠过锈迹斑斑的废弃车辆残骸。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一道扭曲的、散发着高温和血腥气息的暗红色流光,如同燃烧殆尽的彗星,在低空狼狈地飞掠。速度越来越慢,轨迹也愈发不稳。
噗通!
流光最终在一处荒芜的砾石滩上溃散,显露出柳媚残破不堪的身影。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焦糊溃烂的右半边身体伤口崩裂,暗红色的脓血和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物质不断渗出。新生的、由凝固血焰构成的左臂扭曲变形,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内部的光芒黯淡无比。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眼,瞳孔中那两道焦黑的裂痕仿佛被灼烧得更深,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挣扎的银蓝微光——那是熵烬之力侵蚀的残留!
“咳……咳咳……”柳媚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强行发动“熔心遁”逃出升天,几乎榨干了她最后的力量,也加剧了体内两股冲突力量的暴走。源自林风的冰冷杀意如同失控的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灵魂;而属于她自身“熔岩”源质的狂暴力量则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她的血肉。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仅存的右手死死抠进冰冷的砾石中,指骨因用力而发白。
“林风……苏清雪……”她嘶哑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焦糊的脸上肌肉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仅存的左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你们……毁了我……我要你们……百倍……奉还!”
她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北方天际线。那里,隐约可见一片连绵的、被冰雪覆盖的山脉轮廓。一个在逃亡路上,深植于她混乱意识深处的坐标点,正从那里传来微弱的、冰冷的召唤。
“力量……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柳媚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拖着重伤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冰雪山脉的方向,踉跄前行。身后砾石滩上,留下一条断断续续、混合着脓血和焦黑痕迹的拖行轨迹。
寒风卷起沙尘,很快便将那痕迹掩埋大半。如同这座城市刚刚经历的灾难,在恐慌的余波中,被刻意掩盖,只留下满目疮痍的余烬,和深埋于地底、被强行封存的终末兵器。
余烬尚温,微光摇曳。短暂的死寂之下,新的风暴,已在北方的寒风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