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全都是可燃物,霜白已经被包围,沉浸在火海,浑身火热,烧得她快睁不开眼。
高温让她眼泪分泌出后立马被蒸发掉。
守卫的声音迫在眼前,不能让他们发现翁主逃了。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以为翁主跟她们都葬身火海了。
霜白眼神逐渐坚定,抱了赴死的决定。
陈苑乔仿佛感应到霜白想做什么,她还想往上爬,不能放弃霜白。
霜白看了一眼呈荷,呈荷知道她的意思,艰难无比地做出选择。
她一把抱住陈苑乔,不让她靠近,眼睛盯着霜白,将活门拉上。
一点一点的,再也看不到霜白的脸。
霜白松一口气,做好准备会死,她反而不再怕,内心无比平静,甚至还能思考。
她使尽全力将燃烧的房梁往前推,压住密道活门,手一抬,掌心全身高温燎起的水泡。
她当机立断,跑到陈苑乔的衣箱里,拿出那一身漂亮的红衣裙裾,往身上一套。
又在守卫进来之前,打乱了发髻,让他们无法辨认。
越往前走,越感觉到灼热,守卫犹豫一下,前面是娘娘的寝宫,本不该他们进。
可刚才那声叫声实在尖锐,又怕出问题。
不管了,还是得进,挨顿板子跟丢命,孰轻孰重他们拎得清。
刚一靠近,灼烧感扑面而来,火光漫天,直窜殿宇穹顶。
“娘娘!”
他们快速飞奔过去,陈苑乔的寝宫已经沉浸在一片火海中。
娘娘还穿着她最爱的那身衣服,正站在床榻边上。
高温燃烧着,连空气都扭曲起来,他们甚至看不清娘娘脸上的表情,肯定惊慌害怕。
他们打算一鼓作气冲进去,把娘娘救出来。
一息间,又一根梁上巨木砸下,直直压在娘娘身上,只听一声惨叫,再无了声息。
几名守卫吓得后退,就连后门驻守的守卫都赶了来,看到如此旺盛的火焰,瞠目结舌。
后知后觉喊着:“长门走水啦!”
“长门走水啦——”
一桶又一桶的水往宽敞奢华、自带园林的长门宫泼去。
可火势愈燃愈烈,将整个宫殿的房梁都烧着了,一时间,整个宫殿的火光照亮了深黑的夜空。
园林里草木众多,山火本就难扑灭,这些个植物成了大火的天然燃料,熊熊烈火犹如火山喷薄向上。
“什么?”刘彻大为光火,又急又怒,“长门走水?”
他用力踹飞眼前案几,“一群狗奴才,怎么办的事?”
刘彻拔腿奔出清凉殿,冲还在背后呆愣的苏文吼道:“还不快备车?”
苏文恍过神,这才跑出去差使人驾车来到殿门口。
驾车太慢,刘彻拔出剑砍断绳索,脚踩马镫,长腿翻身,骑在马上。
“驾——”
连苏文都不等了,径自往长门方向去。
守卫宫门的侍卫见是皇上,压根不敢拦,开了宫门让刘彻出去。
待到长门宫门前,已经一片狼藉,宫门牌匾被熏得焦黑,连“宫”这个字都给烧没了。
他勒住缰绳,神情有些恍惚,眼前往来许多宫人交错跑着,手里都拿着盛满水的木桶。
“长门宫走水啦!”
宫人们纷纷往长门着火最旺盛的地方泼水,杯水车薪。
但量变引起质变,嚣张的火焰遇到冷势的水,张狂燎人的气焰矮下去,开始冒出缕缕白烟。
最后还是苏文机灵,仓促间不忘找了更多未央宫的人,载了好几大桶的水,车以最快方向来到长门。
大桶的木桶里水很多,一泼接一泼往里倒灌,火势彻底扑灭。
苏文走到刘彻跟前,小心翼翼关注他的表情。
刘彻只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心空了一块,要往里走。
“陛下,您不能去……”
苏文拦住,耐不住刘彻力气大,拂开他坚定往里走。
他要看,亲眼看到她是不是真的葬身火海。
正殿的位置没有人,唯有在寝殿的床榻旁边,发现了一烧焦的女尸,已经看不清人脸。
苏文斗胆往前走了一步,蹲下仔细观看,站起来,放轻了语气。
“陛下……这是娘娘最钟爱的衣服……”
火势很大,燎得这华丽裙裾几乎焦黑成了灰,但仍有完好布料在尸体背后,因为身体压着而免受火烧。
刘彻似是接受不了,后退几步,头脑恍惚,有些发晕,他用力按住不停突跳的额角。
转头往回走,声音虚晃:“陈娘娘仍在长门,安然无恙。”
刘彻的声音低冷得不行:“长门宫守卫,护卫不力,致使宫殿着火,令朕蒙受损失,按律法,该怎么办你知道的。”
苏文低头:“喏。”
他知道陛下的意思了。
苏文垂眸朝左右一个眼色,左右无声地将匍匐跪倒在天子脚下的数十名兵卫拖下去。
连呼喊的勇气都没有,就消失在了夜色中,长安再也看不到这些人的面孔。
富丽勇华的长门宫在一场大火中化为废墟,后面再见到的,不过是修葺过的殿宇。
刘彻想一比一重建成原来的样子,却因为记忆不够清晰而没法子。
最后留下的竟只有院落中的秋千架,被刘彻带了回去,重新架在了清凉殿后方的庭院中。
陈苑乔从密道另一头出来,回头看,前世住了这么多年的长门宫,就这样化为乌有。
她落下泪,呈荷拉着她,小声道:“翁主走吧。”
没了霜白,呈荷不是不伤心,只现在情况紧急,若是被陛下发现端倪,指不定就会找了过来。
羽林军的速度不是她们三个弱智女流能逃得脱的。
陈苑乔伤心伤神,努力振作起来,被露浓于呈荷扶着快速在夜色中移动。
呈荷带着她们走了好一会儿,到了购置下来的小庄子,扶了陈苑乔进屋。
陈苑乔坐在屋子里,还没能回过神,脑子里浮现了霜白决绝的面孔,用力把房梁推过来,压住活门。
她在生命最后一刻,都还在为她们着想,生怕被精明的刘彻发现,挡住暗道。
整个肌肤都还残留有火焰留下的余温,她眨眨眼,干涩流不出眼泪。
“呜!都怪我,是我把宫灯压在地毯上的!”
露浓崩溃得大哭起来,直接坐在地上,涕泗横流,双手都擦不完。
“我把宫灯弄倒了才会起火的,是我害死了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