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亮堂的餐厅中，拂央将盘中的肉当成了对面的男人，忿忿地放进嘴中，咀嚼过程也不忘恶狠狠地瞪着祁睿。
祁睿说肚子饿了也不是谎言。
那份冷了的餐食是三小时之前的，他跟维克托才吃一半，底下人就传来一个紧急情况。
他只好先处理正事，维克托的则是被他出去办事时顺手带走了。
祁睿慢条斯理饮下热汤，感觉绞痛的胃舒服了点才擦了擦嘴巴，淡定答道：“从你们换了身份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
拂央一噎，瞪大双眸，忙端起手边的橙汁一饮而尽。
“你的意思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不是……？”后面两个字，被她吞了进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闭嘴。
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虽然祁睿知道了，但别人不知道啊。
祁睿点头，沉默两秒，还是决定不说出更刺激人的真相——在看到她眼睛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拂央如小兽般呜咽一声，抬眸盯着优雅用餐的祁睿，瞬间跳到另一个话题，声音干脆：“我的魔法药水哪里不完美吗？跟她的区别真的一目了然？”
事已至此，她的重点已经从丢脸转到了不服气。
这可是她亲自研制的魔法药水！
那些会变身的魔法师，即使再完美，也无法将身上属于本人的魔力气息抹除。
她的魔法药水完美规避了这一点，而且还不需要耗费魔力，随时喝下解药就能解除，除了不能沾酒这个小缺点，一切都很完美！
要不是害怕有人拿这玩意做坏事，她早就捧到市场上去卖了。
祁睿说第一眼就辨别出来她们两个，不由激起她的好胜心。
祁睿抬手制止侍女过来服侍的步伐，挥挥手让周围人退下。
待只剩两人，他才回视她疑惑的眼睛，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安慰她：“确实很像，你的魔法药水能骗过这世间99.9%的人。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你给人的感觉跟她不同。”
他这话含蓄，拂央感觉自己懂了，又好像没懂，不由仔细琢磨着他的回答，一时间大殿内静得只剩下外头传来的蝉鸣声。
祁睿敛眉，安静的用餐。
不是说不出来，是他不想说。
两人的区别，其实很明显，在他眼中。
辛羽身为圣女，从小被要求学习相关事宜，她不反抗不要求，不管是面对家人，还是皇室中人，眼神都是漠然而平静的。
从前出去剿灭魔物，她虽然惊恐，却也强撑着不失态。
一切在她眼中似乎不那么重要，她的眼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期望。
但拂央不同，她热烈勇敢，当面呛声公爵，独自在魔法森林生活了十年，第一次与圣女见面就能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足以见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任她再怎么模仿辛羽的一举一动，在祁睿眼中，她那双黑眸所传递出来的光芒，都像是燃着火焰的蝴蝶般，炽热而惊艳。
他知道最近阿丽儿有疑惑，圣光殿的人也在私下议论过，圣女出去一趟回来，好像性情大变。
旁人看来，圣女就好像踏入了四季轮回，最近可能是春季，热烈活泼了点；等她进入冬季，可能就会恢复从前的圣女。
从没有人想过，这个圣女已经被换了芯子。
祁睿突然勾唇，在灯光下，这位天之骄子眉眼欢畅，眼神柔和望着对面陷入自己深思的女孩。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样的关注，代表着什么。
好吧，这事还能说是自己技术问题，但另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男人的错了。
“你为什么要假装侍卫？”拂央眉头紧蹙，这个问题更是不解。
好好的大皇子不做，他在自己面前扮什么侍卫？要知道这人是大皇子，她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祁睿举着漂亮的玻璃杯，声音泠泠如悠扬的大提琴般悦耳：“是你喊我侍卫的。”
他充其量是，将错就错。
拂央一顿，横眉竖眼霎时间软化下来，不甘地咬着大牙。
不得不承认，一开始确实是她认错……
看出她接受了这个事实，祁睿乘胜追击，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犯一次错，我也犯了一次，现在都知道了，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可好？”
好个毛线！
拂央凶狠地亮起眼睛，气势汹汹怼他：“你可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我现在才知道，五天！你当看猴戏呢？”
她虽然选择了慢慢放飞自我，但在他面前就跟傻子一样，自己的矫揉造作，大概很滑稽……
祁睿不慌不忙，将她在意的点一个一个捋过去：“首先，我知道凭的是我自己的本事。其次，你不是猴子，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忙，除了那天带你去从前的宫殿休息，其余时间几乎没见过。”
还是见过的，在皇家花园看着她跟贵女们生气的那次。
“另外，我从未把你当成玩笑看待，哪个玩笑能轻轻松松地将我的小东西毁了啊？”
祁睿放下酒杯，右手掌心旋即浮出一团黑色的东西，一只接一只跳出来，跟调皮的孩童似的在餐桌上跳跃翻跟斗。
小黑团子们回头望了眼主人，在他的指示下，“蹭蹭蹭”来到拂央面前，乖巧地坐餐桌上。
这玩意，眼睛没眼睛，鼻子没鼻子，却乖巧地仰头对着她，坐得整齐。
拂央强行压下好奇心，闭了闭眼，微微侧头看向厅内的柱子，“你的意思是，我发现不了，是我没本事？”
好家伙，这厮以为她听不出来吗？
祁睿一手放在餐桌上，食指轻点，双腿随意伸长，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闻言轻笑否定：“错，你顶多算跟人接触得少，如果你像我一样从小见识各种妖魔鬼怪，可能也就慢我一步吧。”
对于他来说，这是很大的肯定了。
要知道，大皇子为人虽然谦和，整天笑眯眯的，但一个眼神飞过去，那些倚老卖老的侯爵子爵什么的，哪敢吱声？
在他仅有的二十年岁月之中，从没这么真心实意地夸过人。
拂央不知道，只觉得这人不仅腹黑，还有些臭屁。她想继续怼人，但眼前的小黑实在太引人注目。
见她不肯看自己，三只小团子竟然漂浮到空中，挡住了她的视线，直到她的眼神跟随着他们落到餐桌上。
拂央再也不能装没看到，眼睛亮亮的观察着小黑团。
拂央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样的黑团子还是第一次见，她戳了戳其中一个小团子，小团子身体一凹，拂央戳了个寂寞。
她头也不抬道：“这玩意是什么？有自己的生命吗？能做什么？对了，在魔法森林我见过，是不是你……”
还有在卡代马拉镇的巷子里，她也察觉到有魔法气息的存在。
“是，所以我说，你是第一个能杀死这些小东西的人。”祁睿转动手腕，再一翻，又出来一个小团子。
这只长了两只小眼睛，大大的黑眼珠子几乎占满眼睛，只余留一圈狭窄的眼白，拂央呼吸一滞，看着它向自己飞过来，高兴得伸出双手接住。
“能杀人？不怕光？”她细细观察着这个有眼睛的小黑团。
其余小黑团不甘寂寞，圆滚滚的身躯撞上她的手腕，就跟牙牙学步的婴儿似的往后倒去，萌得拂央终于绽开一个笑。
见她笑开，祁睿心中也放松不少。
他四指一招，其余小黑团就齐刷刷回到他眼前，拂央就见他在每只小黑团上面点了点，再转身，它们就都长出眼睛了。
“我创造了它们，只要魔力足够……”祁睿声音淡淡，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么寻常的。
拂央抬眸看了他一眼，刚才还是黑发黑眸的人，这会儿已经恢复金发琥珀眼。
想起他那诡异的黑暗世界，拂央终是忍下了那句吐槽。
啧。
自大两个字说不出来了，他确实很有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