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贵州大地陷入军阀混战的泥沼。毛光翔、犹国才、王家烈之流为争统治权,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的部队所到之处,随意委任县官,只为大肆搜刮兵、工、粮、饷。地方官像无根浮萍,随着军阀部队的进退频繁更替,区乡保长们则趁机浑水摸鱼、大发横财。百姓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惨遭荼毒,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即便如此,仍有胆壮志坚的青年,决心奋起反抗这黑暗世道。
1933年(民国二十二年 ),牛渡滩归属德江县东区。时任区长张xx,贪污舞弊行径恶劣至极,把百姓的血汗视作囊中之物。部分正义青年联名向县公署控告,满心期待能讨回公道,谁料县公署全然不顾百姓疾苦,不仅对控告坐视不理,反倒要捉拿控告者。我身为参与控告的一员,在家已无容身之地,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逃避。
这时,听闻宛(稳)坪一带闹神兵,他们勇猛无畏,把黎纲的部队打得丢盔弃甲,还喊出“神兵杀尽天下无敌,要去坐长沙”的豪迈口号。10月22日,我奔赴稳坪坨底,投奔神将张金殿,在他那儿参坛学法练神。经过一月苦练,“神”降于我身,自此肉身似有“神力”,砍不进、杀不进,还能翻铁叉,更习得画“神水”之法,被封为“佛主”。
带着这份“神力”与使命,我回到晨溪干田设神坛、练神兵。不到一个月,便集结起一百多神兵。神坛招募神兵,有着严格仪式:先砍香盟誓,誓词掷地有声——“不贪色,不贪利,如贪色贪利,香头落地,人头落地” 。砍香后,众人饮神水。神水的制作,需“佛主”降神后,以水桶贮水,右手握香点燃,朝水桶画紫微讳和井字讳(漤、畀 ),边画边念咒语:“玉皇大帝,观音佛主,令公令婆,尼山老母,大显威灵。” 神兵饮下神水,齐齐朝神坛跪拜,同声念诵神明名号,而后高喊佛号与祈福之语。待“神降临”,神兵自喊“起”,起身时周身麻木颤抖,接着以马刀自砍胸脯、肚皮、手腕,演练“神力” 。演练完毕,拍胸膛三掌“回神”,整套仪式才算完成。
我们神坛也立下铁规: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二不许践踏群众庄稼,三不调戏妇女,四是借东西必还。对外,喊出“打倒军阀、贪官、恶霸、土豪!杀尽天下无敌手!我们要去坐长沙!”的激昂口号,誓要扫尽世间不公。
神兵队伍里,有神将名目,像玉皇大帝、佛主、尼山老母等,皆由降神后“自报”而来。武器是大刀、铁叉、梭标、马刀这类冷兵器,标帜是宽如晒垫的正方形黄旗,旗上大书神将名号,神兵则在腰部拴红布带为标识。练兵时各自解决口粮,外出作战由当地供给给养。
当年腊月初七日(1934年1月21日 ),晨溪干田神兵奔赴思南英武溪大树子,与军阀车鸣镳的部队交锋。神兵们以刀叉对枪械,展开惨烈拼杀,毙敌百人左右,可我坛神将“杨八郎”袁廷智、“杨大郎”袁廷信、“杨六郎”袁朝礼,在血战中英勇捐躯——袁朝礼是我亲叔,廷智、廷信是同胞兄弟,痛失亲人战友,我肝肠寸断。第三天,“老佛主”张金殿联合各地神兵再攻思南,在英武溪大树子二次战斗。敌军持洋枪、经正规训练,神兵多是临时汇合的农民,神将也缺指挥经验,虽凭勇猛死战,终因实力悬殊战败。
此战之后,县区乡间(保 )地方官污蔑神兵为“神匪”,四处搜捕残害。所幸,时隔三月,贺龙将军率红三军抵达岩上枫香溪,领导农民打土豪。我神兵老佛主张金殿、张羽让投身红军,当上干部后,来信委任我为游击中队长。可我因料理安葬在大树子牺牲的胞叔与胞兄弟,错失良机,没能跟上队伍。为躲军阀捉拿,我四处逃亡,直至德江县长钱文蔚发布“凡是神兵入红三军的,一律不许既往”的布告,才敢归家务农,重拾平淡生活。
(按:袁廷礼老人现年74岁,这篇资料是文史办特约他撰写,结合其此前两份申请书综合整理而成 。——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