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太突然。
袒护的意思又太过明显。
别说是周家人,就连侧目看去的姜枕雪都面上带了些许的惊讶。
但萧玄瑾的脸被面具遮住,杜绝了别人想从他面上看出异样的可能性。
有瑾王做担保,周家人对姜枕雪的信任度高了几分。
姜枕雪却明白。
有了这层担保,他们顶多相信自己并非想借着他们的手对付裴家,并不代表完全相信自己说的话。
她道:“周老将军的孙儿,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周老将军一怔,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姜枕雪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里却在根据周老将军和周暮的面相,推算他孙子的情况。
“周老将军孙儿的异样已经持续六日,行为诡异,宛若几岁孩童,不能人言,甚至还要穿嫁衣,要成亲?”
周家父子俩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屠七也同样如此。
无人在意的面具下,萧玄瑾勾起的嘴角,带上了几分骄傲之色。
片刻的惊讶之后,周老将军脑子里却生出了另外一种想法。
孙儿的事,他就算极尽去瞒,毕竟也是请了大夫,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几位,难保消息不是从这流传出去。
以瑾王的本事,想打听到,并非难事。
更何况,瑾王上门,本就是有求于他。
并非他多疑,实在是皇城脚下,钩心斗角,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他不得不防。
他什么都没说,姜枕雪却看出他的疑虑。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她又接着说:“周老将军应该是穷苦人家出身,及笄那年好不容易娶了妻,本想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没想到却被抓走参军。军旅生活凶险,周老将军数次差点活不下来,硬撑着一口气全是因为要回去见家中妻子。”
听到这,周暮看向周老爷子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惊讶。
母亲是世家贵女出身。
他从未听过父亲之前还有另外一位妻子。
“九死一生,靠着拼杀出来的军功,你终于有机会回到家乡去看一看许久未见的妻子。只可惜,破落院中的那口枯井,只有一具白骨。”
提起那段许久没有想起的往事,周老将军的面上都带了几分怅然。
这是他心中的刺,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梅儿。这么多年过去,夫妻感情早已被时间冲淡,他只求梅儿下辈子能生在和平年代,找一个爱她的男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周老将军对姜枕雪的话信了八九成。
比起之前的恭敬疏远。
周老将军的态度亲和了许多。
引领着几人来到后院,又绕过一个小花园,周老将军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
有两个小厮正守着门,见来人是周老将军后,行了一礼便恭恭敬敬退下。
房门还未打开,几人就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口齿有些不清。
隐隐约约的,大概也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语气时而欢喜,时而恼怒。
一听就不是个正常人。
“放开我,我要嫁人,我要做新娘子。嘿嘿嘿,我要做最美的新娘子,我要嫁人喽。”
“你抢我新娘衣服做什么?你个坏人,不想让我嫁人。”
“我要嫁人,我要入洞房。”
周老将军狠狠地叹了口气,满脸心疼:“我们也不知怎着,他就成了这样,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能喝一些安神的汤药。起初,安神汤还有些效果,现下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周暮的脸上亦是心疼。
大哥不在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这唯一的侄儿成了这样,他这个当叔叔的心里也不好受。
房门被打开,周寒声的模样映入众人眼中。
他本身的长相不错。
身子高挑,眼睛深邃,鼻梁很高,嘴唇微薄,有军营将士的粗犷健壮,又有京中公子的书卷气质。
可惜,此刻的他正半穿着一套火红的嫁衣。
衣裳有些小,好几处被他撑烂,脸颊和嘴巴上抹了红彤彤的胭脂,头上不伦不类地插着鲜花和银簪,鼻子和口水糊了一脸,正美滋滋地要当新娘。
周老将军又叹了口气。
“不绑着他,他就到处疯跑,说要到什么九幽处当新娘,还把自己脑袋磕得鲜血直流。老夫实在没法子,就只能用绳子将他绑在这里。”
房间内除了周寒声,还有一个穿着简朴的妇人。
她妇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裙。头上除了一个银簪子固定发髻外,耳朵上手上都是干干净净,半点首饰也没有。一双眼睛哭得发红浮肿,十分憔悴,年龄看起来要比实际上的大好几岁。
还不算大的年龄,愣是半点生气都没有。
好像一朵随时会凋谢的花。
姜枕雪比旁人看到的要多几分。
伤心成这样,再加上暗淡的夫妻宫,妇人的身份姜枕雪心中已经有数。
“父亲。”
妇人别过脸,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才面带疑惑地看向其他人。
她以为这是周老将军新请来的大夫。
只是瞧了一圈,几人没一个长得像大夫的。
“嫂嫂。”
周寒声恭敬地叫了一声,眼眸微垂,视线并未停留在妇人身上,把姜枕雪敲周家大门,一直到现在的事,包括几人的身份,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妇人嘴唇微张,面相带上几分惊讶。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屈身行礼。
“民妇见过瑾王殿下,见过康宁郡主。”
姜枕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抬脚上前,仔细端详着周寒声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紧握着不松的荷包。
“这种情况,已经几天了?”
周老将军回想了一下,道:“已经有六天了。”
“时间不多了。”
姜枕雪眉头微皱。
之前只能算到周家孙儿有难,一不小心就会危及生命,但毕竟没有他的八字,也没见到他本人,姜枕雪并不能得知他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此刻见到他本人,才知算计他的人心思到底有多恶毒。
几个字,听在妇人眼中,宛若晴天霹雳。
姜枕雪说话很省。
听在她耳中就是丈夫死了,唯一的儿子时间不多了。
让她接受这个事实,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时间,她已顾不得面前的是康乐郡主还是瑾王殿下,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厮杀得不成样子。
“你说谁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