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玄以神通“海市”重塑了自身气息,压缩至炼气七层的模样。
这等修为,在散修中既不惹眼,也不至于沦为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他找到最低等船票对应的舱房,手刚碰到门,一个嚣张的声音便从背后炸响。
“前面的,滚开。”
一名满脸横肉的筑基初期修士,带着两个跟班,将狭窄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他筑基期的威压肆无忌惮地铺开,就是要用这种最野蛮的方式,清空道路,彰显自己的身份。
周围的散修们脸色煞白,一个个死死贴着船壁,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铁板的缝隙里。
李尘的动作顿住。
他缓缓转身,那张平平无奇的刀疤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魁梧修士见他一个区区炼气七层,竟敢回头直视自己,脸上扯出一个残忍的狞笑,正要张嘴教训这个不开眼的东西。
李尘动了。
他没调动丝毫法力,只是抬脚,往前,轻轻一踏。
神通——负岳!
轰!
魁梧修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恐怖重压,凭空降临在他的双肩!
那不是灵力,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本源、更不讲道理的“镇压”!
“咔嚓!”
他双膝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坚硬的铁木甲板,被他的膝盖硬生生砸出两个浅坑。
他想抬头,脖颈却被死死压住,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全身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成肉泥。
极致的恐惧,让他浑身汗出如浆。
自己到底惹了一尊什么样的怪物!
李尘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脚,踩在了他那只戴着储物戒指的手上。
“咔嚓!”
指骨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李尘弯腰,面无表情地摘下那枚储物戒指,又顺手将其腰间的储物袋也扯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脚。
那股压在魁梧修士身上的恐怖重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李尘没再看那瘫软如烂泥的修士一眼,推开自己的舱房门,走了进去。
门,轻轻关上。
通道内,那两名跟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腿肚子抖得站不稳。
周围的散修们,看向那扇紧闭的舱门时,只剩下更深层次的敬畏与恐惧。
……
李尘的意念如无形的潮水,悄然掠过一间间奢华的舱房,掠过那些高谈阔论或是闭目打坐的修士,最终,如一根冰冷的探针,刺入了甲板最顶层,那处守卫森严的奢华套间内。
一名锦衣华服,面容阴柔,嘴唇薄得近乎刻薄的公子哥,正斜倚在软塌上,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只玉杯,神态间满是慵懒的淫邪。
他身后,垂手站立着几名侍从。
其中一人,身形僵硬,面容呆滞,双目空洞无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洪玄的意念,在那张脸上凝固了片刻。
陈川。
那个在外门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旧识。
那个本该死在两年前青云宗外门兽潮中的,软弱又绝望的年轻人。
洪玄的意念无声无息地在陈川身上仔细扫过。
肉身被一种歹毒的炼尸秘法炮制过,介于生死之间,不惧伤痛。
神魂则被一道血色印记死死钉住,但在那片死寂的魂海最深处,洪玄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该存在的,如万年冰窟般怨毒与疯狂。
他不是一具单纯的傀儡,他是一个被囚禁在自己尸体里的,活死人。
就在这时,那锦衣公子似乎是腻了,将玉杯随手一扔,抬起脚,用鞋尖轻轻挑起陈川的下巴,像在欣赏一件最得意的私有物品。
“本公子闷了,我的好川儿,过来,学几声狗叫给本公子解解闷。”
“汪……汪汪……”
陈川的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不似人声的犬吠。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空洞麻木的表情,仿佛发出声音的,只是另一具躯壳。
“哈哈哈,真是条好狗!赏你的!”
锦衣公子大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沾满泥土的下品灵石,轻蔑地扔在地上。
陈川立刻跪下,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一样爬过去,用嘴叼起了那块灵石,然后爬回公子哥脚边,将灵石恭敬地放在他的鞋面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锦衣公子似乎还不尽兴,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燃着红炭的熏炉,兴致更浓了。
“去,把那块炭用牙咬碎了,本公子今晚让你侍寝。”
陈川没有任何迟疑,机械地起身,走到熏炉前,伸手从里面捏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炭。
“滋啦——”
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块滚烫的铁炭,塞进了自己嘴里。
“咯嘣……咯嘣……”
牙齿与坚硬铁炭碰撞、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混着黑色的炭灰,从他嘴角流下。
锦衣公子与他身旁的侍从们,看着这一幕,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洪玄的意念,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有几分感慨。
陈川的肉身早已被炼得不知痛楚,每一次的自残,都是在麻痹锦衣公子的戒心;每一次的顺从,都是在为那致命一击积蓄力量。
这个昔日的故人,如今,是一条等待着吞噬主人的毒蛇。
就在洪玄准备收回意念时,那锦衣公子因为大笑而扬起手臂,袖口滑落,一截白皙的肌肤上,一个熟悉的刺绣徽记,狠狠刺入洪玄的感知!
一轮黑色的太阳,燃烧着九道金色的焰火!
洪玄那古井无波的心湖,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厌烦与忌惮,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推演。
金乌道人……那股来自骸骨祭坛,俯瞰众生的恐怖意志……那颗在赤夜胸膛中跳动的金乌之心……
这个阴魂不散的老怪物!
洪玄瞬间明白了。
这锦衣公子,也是那十只“蛊虫”之一,他身上,必然也有一份金乌传承!
巧合?
洪玄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将这个词彻底粉碎。
这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
自己刚刚脱离青州,踏上逃亡之路,就迎面撞上了另一只蛊?
唯一的解释是,金乌道人留下的十份机缘之间,存在着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吸引力。
它们会在无形中互相靠近,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蛊虫们相遇、厮杀、吞噬!
这趟旅程,他本以为是逃离棋盘的开始,没想到只是从一个角落,一头撞进了棋盘的中心。
“真是阴魂不散呐。”洪玄有些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