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门内传来了老人一声轻微的叹息：“哗啦。”
防盗链被解开了，门缓缓打开。
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周振国站在门口，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而是看着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的李秃子。他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用一种仿佛在讨论学术问题般的平静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跟你们走，以后就不用再为这种事烦心了？”
李秃子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在血腥和杀戮面前依旧能保持着绝对冷静的老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蹩脚的表演是何等的可笑。在真正的“文明人”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的。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是。”
周振国也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回了屋里：“给我十分钟。我收拾一下，跟你们走。”
十分钟。
李秃子和他那几个手下就这么站在血腥的楼道里，一动不动地等了十分钟，他们感觉这十分钟比在尸潮里熬一个通宵还要漫长。
小六和猴子已经把手里的家伙收了起来，重新把自己塞进了那身可笑的西装里，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那三具正在慢慢变凉的变异狗的尸体。
猴子捅了捅小六，用口型无声地问：“这……算‘材料’吗？”
小六白了他一眼，同样用口型回敬：“你他妈想死，别拉上我。”
李秃子没有理会手下的窃窃私语，他的大脑还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过载状态。
成了？这就成了？没有威逼，没有利诱，甚至连那个准备了一路的黄桃罐头果篮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因为他们顺手剁了三条狗？
他想不明白，他觉得这些“文化人”的脑回路比那些怪物的还要难以理解。
“嘎吱——”
502的房门再次打开，周振国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灰色夹克，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黑色手提箱，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岁数但神情紧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的老太太。
“这是我老伴。”周振国介绍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这是我的一个行李。
李秃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哈腰：“您……您好，阿姨好。”
那老太太被李秃子脸上那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吓得往后缩了缩。
周振国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走吧。”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教授！教授！这个，我来拿！”李秃子赶紧追上去，想从周振国手里接过那个黑色的手提箱。他以为里面装的是罐头或者金条之类的末世硬通货，然而手一搭上去，李秃子的脸色就是一变——沉！超乎想象的沉！这小小的箱子里装的，怕不是一箱子的铅块！
周振国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李秃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箱子提稳，他感觉自己不是提着一个手提箱，而是扛着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
……
车队返回铁血堡垒，一路上气氛依旧诡异。
李秃子和他的人将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把周振国夫妇乘坐的那辆车夹在中间，他们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性比押送黄金的时候还要高。
周振国夫妇则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末日景象，老太太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而周振国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边一具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撕裂者的尸体，推了推眼镜：“奇特的骨骼结构，外骨骼和内骨骼的结合体……如果能拿到一些组织样本……”
开车的猴子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对着怪物骨架喃喃自语的老头，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一阵发凉，他觉得这位教授某种程度上比他们老大还要疯。
当车队驶入铁血堡垒时，即便是周振国，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撼。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片热火朝天的宏伟工地，看到了那些身高超过两米、浑身肌肉虬结、不知疲倦地搬运着数吨重钢板的暗红色劳工，看到了那道已经被挖出雏形、深不见底的地基壕沟。
没有交流，没有指挥，没有口号，只有一种纯粹的服务于某个宏大意志的机械般的恐怖效率。
这已经不是幸存者基地了，这是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一个正在重启文明的巨大引擎！
“这……这些是……”周振国指着窗外那些暗红色的劳工，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基建工程队。”开车的猴子不知为何挺起了胸膛，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
车停在了办公楼前，陈嘉禾早已等在了那里。她还是那身干净利落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她的目光越过点头哈腰的李秃子，直接落在了周振国的身上。
两个不同领域的“专家”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是玩弄血肉的新兴邪恶科学家，一个是研究材料的传统学院派教授。
“周教授，欢迎来到铁血堡垒。”陈嘉禾开口，声音清冷却公式化，“我是这里的总负责人，陈嘉禾。”
周振国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客套话，而是单刀直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们真的能提供实验室？”
“能。”陈嘉禾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需要一个至少达到三级标准的无尘实验室。”周振国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台放大倍数至少在二十万倍以上的扫描电子显微镜。独立的不间断的电力供应。还有至少五十公斤的高纯度钛合金作为研究基材。”
他每说一个词，李秃子的心就凉一分，他虽然听不懂，但感觉这老头是在狮子大开口，他觉得这事要黄。
陈嘉禾也沉默了，她确实无法立刻满足这些近乎苛刻的条件。
就在李秃子感觉自己又要被“打回原形”的时候，一个平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可以。”
牧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仿佛只是出来散步顺便路过，但他的出现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刀疤强那些看热闹的都瞬间挺直了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