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齐家那方充满温情的小院回来,许渊一头扎进了冰冷湍急的创作漩涡。旅社的房间再次被键盘敲击声统治,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除了必要的剧组事务沟通、机械地填饱肚子、以及短暂睡眠,他所有的时间和残存的精力,都毫无保留地献祭给了那块发光的屏幕。
精力药水的蓝色微光在意识深处闪烁,又黯淡下去。两瓶宝贵的“续命水”被消耗殆尽,换来的是文档页数疯狂增长,以及镜子里那张顶着浓重黑眼圈、下巴冒出青色胡茬、写满“生人勿近”的疲惫面孔。
高强度、连轴转的脑力压榨,榨干了最后一丝灵感,也榨干了身体的能量储备。当最后一个剧本《替身新娘是首富》的最终稿在屏幕上定格,鼠标点击“保存”,许渊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裂,整个人“哐当”一声瘫倒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终于……搞定了……”他喃喃自语,感觉身体像是被一百头大象踩过,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这种纯粹的脑力透支,比在片场扛一天器材还让人虚脱。
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滑向昏睡深渊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般炸响!许渊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手忙脚乱地摸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洛川”的名字。
“喂?洛导……”许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刚睡醒的沙哑。
“喂!许老师!”电话那头传来洛川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爽朗大嗓门,背景是震耳欲聋的喧闹声、碰杯声、还有跑调的歌声,“今晚!《西风烈》杀青宴!影视城西门,‘康巴烧烤’!全组老少爷们儿都到齐了,就等你呢!快来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项目完结后的极度亢奋和疲惫交织的嘶哑。
“啊?!今天22号了?!”许渊猛地坐直身体,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大半,“恭喜洛导!贺喜洛导!终于杀青了!放心!刀山火海我也爬过去!”他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被电话那头的热烈气氛所感染。
“给你十五分钟!迟到一分钟罚酒三杯!”洛川吼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起哄的笑声和更大的碰杯声,随即电话被挂断。
许渊看着黑掉的屏幕,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他挣扎着起身,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憔悴的“难民”,叹了口气,抓起一件还算干净的外套就冲出了门。
傍晚的影视城西门,“康巴烧烤”的招牌在暮色中亮起,门口的空地被十几张折叠桌和塑料凳挤得满满当当,像个热闹的露天大排档。
空气仿佛被点燃了,浓烈到化不开的烤肉焦香、孜然辣椒粉的霸道辛香、还有冰镇啤酒清冽的麦芽香气,混合着鼎沸的人声、肆无忌惮的笑骂声,构成了一曲属于片场劳动者的、最酣畅淋漓的狂欢乐章。
洛川剧组的所有人——从头发花白、满脸油光的资深灯光师,到晒得黝黑、胳膊上还带着刮痕的道具小哥,再到脸上还带着残妆、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小配角——全都卸下了拍摄时的紧绷和严肃,脸上洋溢着纯粹的、项目完成的巨大喜悦和解脱。有人勾肩搭背地高谈阔论,有人捧着扎啤杯牛饮,有人拿着烤串指点江山,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把头顶的塑料棚顶掀翻。
许渊刚走到这片“战场”边缘,立刻被眼尖的人发现了。
“哎哟喂!快看谁来了!我们旅社的编外人员许老师驾到!”一个嗓门洪亮的场记大哥率先吼了一嗓子,手里还举着一根油汪汪的羊肉串。
“许老师!这边!给你留位置了!”小朱从人群中探出头,兴奋地挥手,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已经喝了几杯。
“许总!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洛导要把桌子啃了!”一个平时负责搬器材的壮实小伙笑着喊道,引来一片哄笑。
“许老师!快来快来!先自罚三杯!洛导的命令!”几个年轻人起哄着,端着酒杯就围了上来。
热情的招呼声、调侃声、笑声此起彼伏,像海浪一样把许渊包围。
这段时间同住一个“难民营”(旅社),许渊的平易近人没架子,早就赢得了这群实诚的影视民工的好感。
“来了来了!兄弟姐妹们辛苦了!”许渊笑着拱手,努力穿过热情的“人墙”。
这时,人群分开一条道,只见洛川导演端着一个快溢出来的扎啤杯,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他还是穿着那件沾着不明污渍、袖口都磨出毛边的旧导演马甲,头发有些凌乱,眼袋深得能装下一打啤酒瓶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血丝也充满了亢奋的光。
“许老师!你可算从五指山下爬出来了!”洛川上来就是一个结实的熊抱,差点把许渊撞飞,然后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许渊龇牙咧嘴,“委屈你了兄弟!跟着我们这帮糙汉子住那破地方!今天,必须补偿!肉管够,酒管饱,不醉不归!”他豪气干云地把手里的扎啤杯塞到许渊手里,“来!先走一个!庆祝我们《西风烈》胜利杀青!也庆祝你成功渡劫!”
许渊被他的热情感染,也大笑着举起沉重的扎啤杯:“必须的!恭喜洛导!恭喜大家!辛苦啦!干!”冰凉的啤酒带着丰富的泡沫涌入喉咙,冲散了喉咙的干涩和身体的疲惫,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爽。
洛川直接把许渊按在了主桌唯一空着的位子上,旁边坐的是制片主任、摄影指导、美术指导等核心成员。刚坐下,一盘盘烤得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的食物就流水般端了上来:焦香四溢、肥瘦相间的羊肉串;表皮金黄酥脆、肉质鲜嫩多汁的烤鱼;裹满孜然辣椒粉、一口咬下去能爆汁的烤牛油;还有金黄诱人、刷着蜂蜜的烤玉米……冰镇的啤酒更是像不要钱一样,空了立刻有人满上。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大家开始互相“揭短”,讲述拍摄期间的糗事。
灯光组的老王喝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洛导!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那天拍夜戏,追光灯突然罢工,我爬上去修,结果那架子不稳,差点把我晃下来!吓得我裤子都快湿了!”
众人哄堂大笑。
洛川也笑骂:“滚蛋!你那是自己喝多了腿软!别赖设备!”
一个年轻的女化妆师也笑着吐槽:“还有还有!洛导,您那‘再来一条’简直是魔咒!有一次拍女主角哭戏,人家眼泪都哭干了,您还在那儿‘情绪不够饱满!再来一条!’,结果把人家姑娘气得假睫毛都哭掉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爆笑。
洛川毫不在意,反而得意洋洋:“那叫精益求精!懂不懂!最后那条效果多好!值了!”
道具组的小李也加入了:“最坑的是那场雨戏!洛导您说小雨转中雨,结果道具组刚把小雨设备架好,您老人家看着天来一句‘感觉不够悲壮!给我上暴雨!’,好家伙,我们几个扛着高压水枪冲上去,差点没把自己冲沟里去!”
“那叫临场发挥!艺术家的直觉!”洛川理直气壮,端起酒杯,“来来来,敬我们伟大的、无所不能的道具组兄弟!干!”
酒酣耳热之际,许渊再次举起酒杯,这次他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真诚:“各位兄弟姐妹!《西风烈》圆满收官,值得庆祝!但接下来,更重要的任务来了!我们《寒梅落尽山河改》剧组,过几天就要移师蓉市,和大家并肩作战了!楚导那边可是发话了,要打造精品!这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支持!灯光、摄影、美术、道具、场务……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我许渊,代表楚导和我们整个《寒梅》剧组,先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接下来的鼎力相助!希望我们合作无间,再创佳绩!干!”
“干!”众人齐声响应,酒杯碰撞声响成一片。
制片主任老陈抹了抹嘴边的啤酒沫,大声道:“许老师放心!洛导的戏我们豁出命干完了,楚导的戏一样不含糊!灯光组!”
灯光组老王立刻挺直腰板:“到!保证把《寒梅》的景打得跟画儿似的!”
“摄影组!”
摄影指导扶了扶眼镜,沉稳点头:“镜头交给我们,没问题。”
“美术组!”
美术组的大姐头豪爽地一拍桌子:“场景、服化道,包你满意!保证有质感!”
“道具组!”
小李带着几个兄弟站起来:“许老师您一句话,要啥道具我们变啥道具!保证不穿帮!”
“场务组!”
场记大哥声音洪亮:“统筹协调,后勤保障,交给我们!保证剧组运转顺溜!”
各部门的表态掷地有声,充满了江湖儿女的豪气和专业团队的自信。
看着这群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干劲十足的伙伴,许渊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再次举杯,笑容灿烂:“好!有各位兄弟姐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接下来几个月,咱们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真诚的笑脸,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和期待:
“并肩作战!把《寒梅落尽山河改》,拍成一部响当当的作品!干杯!”
“并肩作战!干杯!” 所有人异口同声,吼声震天!
酒杯再次高高举起,碰撞出最清脆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