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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鹿怪似是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骤然转过身躯。 两点血芒,宛如熔岩般在其眼眶中骤然亮起,牢牢锁定住仓皇奔逃的老欧科夫妇。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自那怪兽喉咙深处爆发,音浪滚滚,震得林间落叶簌簌而下,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玛丽肝胆俱裂,几近崩溃。 她咬紧牙关,死死跟随老欧科的脚步,本能地向前狂奔,眼中已是一片空白。 活下去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心中燃烧,压倒了一切恐惧与绝望。

“再快点!玛丽!” 老欧科嘶哑的吼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焦急与催促, “别停下!一旦被追上,就全完了!” 他能感受到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如同死神擂响的战鼓,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令他心跳如擂。

玛丽拼尽全力迈动双腿,但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长期的饥饿掏空了她的身体,营养不良致使病痛侵蚀着她的骨骼,此刻的剧烈奔跑,像是要将她这副老朽的躯壳撕裂。

腿部肌肉开始痉挛,针扎般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疯狂蔓延,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嘶鸣,肺部火烧火燎,几近窒息。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老欧科一边亡命奔逃,一边焦急地回头查看。 鹿怪的身影已近在咫尺,那燃烧的血瞳,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让他心胆俱寒。 “别怕!孩子就在前面了!” 他嘶吼着,试图用希望来点燃玛丽残存的意志。

就在此刻,鹿怪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声音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与残暴的快意。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庞大的身躯,竟如同离弦之箭般猛然加速,爆发出远超体型的恐怖速度!

它如同一辆失控的钢铁战车,蛮横地冲撞而来,沿途的树木,在它的撞击下如同脆弱的朽木般拦腰折断,轰然倒塌,碎木与断枝四处飞溅!两人一兽的距离只有二十多米。

玛丽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无力地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头狰狞的怪物,裹挟着死亡的气息不断逼近,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死亡的寒意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而有力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拽了回来! 老欧科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脸上布满了决绝的神色,困兽犹斗。

“别放弃!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玛丽向孩子的方向猛力推去,同时挥舞起手中的锄头,如同一个孤注一掷的战士,将身边的带着尖刺的矮灌木和碎石块胡乱地堆砌在地上,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障碍,阻挡那死亡洪流哪怕一秒。

他们踉跄着奔跑到婴儿身边,鹿怪已如山风般呼啸而至! 老欧科毫不犹豫地弯腰捡起一块尖锐的长条石块,凝聚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地砸向鹿怪的头部!

“你… 你疯了吗?!”, 玛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但她还未及说出更多话,就被老欧科一把推向了襁褓, “抱住孩子!快!”,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来拖住它!快走!!”

老欧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正面迎向那怒火中烧的怪物! 他紧紧握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老旧锄头,粗糙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色。在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作用下,有那一瞬间,老欧科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最佳的狩猎状态。

“来吧,畜生!”, 老欧科发出一声饱含愤怒与决绝的嘶哑咆哮!老猎人的眼中不再有恐惧。

鹿怪发出愤怒的咆哮,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扑向老欧科! 它头顶那对锋利的鹿角,如同两柄弯刀般,划破空气,带着令人胆寒的寒芒,直刺老欧科的胸膛!

老欧科凭借着多年狩猎生涯积累的经验与本能,险之又险地侧身躲闪,锋利的鹿角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而过!绝对,绝对不能停下来,老欧科告诉自己,现在的他全凭那一口气撑着。

与此同时,他挥舞起手中的锄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鹿怪的前腿!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如同重锤击打在厚实的皮革之上。 鹿怪吃痛地发出一声嘶鸣,但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被彻底激怒,攻势更加凶猛! 它再次发起进攻,这一次,它的目标直指老欧科的头部!鹿兽的身影如同死亡的阴影即将遮住老欧科。

老欧科深知正面搏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已别无选择,绝不能在此放弃! 他竭力闪避着鹿怪尖角与利爪的致命攻势,同时挥舞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徒劳地敲击在怪物坚硬的躯壳上,试图阻挡其凶猛的扑击。

每一次挥舞,都几乎耗尽他残存的力气,年迈的身躯在战斗中踉跄不稳,破烂的衣衫早已被撕裂成条,露出布满皱纹与伤疤的躯体,那是岁月与苦难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

“玛丽!快走!带着孩子走!”, 老欧科在战斗中嘶哑地吼叫,声音因用力而破音,“别回头!” 他眼角余光瞥见玛丽抱着孩子,正步履蹒跚地向远处逃离,娇小的身影显得那样脆弱,脸上满是恐惧与担忧,但她的脚步却未曾停歇一分。 一股酸涩的温情涌上老欧科心头,这是这末世之中,他所能感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

“走开!快些!”, 他再次嘶喊,竭力为玛丽争取时间,“我来拖住它!” 老欧科感到体力正迅速流逝,他必须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怪物鼻梁处那块格外显眼的旧伤——那是之前这怪物就已存在的伤口,或许,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机。 “只要能将它引开……”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老欧科脑海中闪过,他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自己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玛丽抱着孩子,踉跄奔逃,回头望见老欧科已然险象环生,怪物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她心急如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断裂树枝和石块上。 顾不得多想,玛丽本能地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鹿怪的方向猛力掷去!

石块带着尖啸,砸在鹿怪的侧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鹿怪吃痛,动作稍稍一滞,愤怒地将目光转向玛丽。

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老欧科咬紧牙关,猛然跃起! 他奋力抓住怪物粗壮的鹿角,用尽全身重量与力量,向后猛力拉扯,企图将这巨大的生物从玛丽逃离的方向强行拉开!

“滚回去!”, 老欧科竭尽全力地嘶吼,“滚回你的阴暗角落去!你这该死的,被诅咒的怪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孤注一掷的举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身体瞬间虚脱,一阵眩晕感袭来。 但他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他成功地让怪物偏离了方向!

鹿怪似乎感受到了老欧科的意图,它疯狂挣扎,头颅左右摇摆,企图甩脱老欧科的钳制。 老欧科抓住机会,瞅准怪物鼻子处的伤口,挥起拳头对着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砸进了鹿怪的血肉里 ,沉闷的撞击声中,暗色的血液从伤口血痂中迸射而出,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吃痛之下,猛力甩动头颅,将老欧科狠狠地甩飞出去!

老欧科的身体重重地摔进一旁的树丛,尖锐的枝杈划破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如同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一般。 而那头巨型鹿怪,吃痛之下,也终于放弃了追击玛丽,转过身,朝着与玛丽逃离方向相反的他们来时的方向狂怒奔去。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玛丽抱着孩子,惊魂未定地望着怪物离去的方向,又看向森林深处那条被怪物破坏得一片狼藉的道路,声音带着深深的绝望,“现在往回走还会遇到它的……我们还能走回村子吗……”

老欧科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斑驳陆离的林地。树影重叠,像末日后的残垣断壁。“我记得以前打猎时,在山坡上搭过一个窝棚,”他努力回忆着,“往东边去,几百米左右,应该有个山洞,能暂避一时。”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带着不确定。

“可是你现在……”玛丽担忧地望着他,他的腿还在痉挛,渗着血迹的伤口触目惊心。

“别担心,”老欧科强撑着想站起来,试图用镇定语气安抚妻子,也像是安慰自己,“树林茂密,那怪物未必能追到山洞那儿。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要紧。” 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刚一用力就颓然跌坐,痛呼出声,“嘶……我的腿……”

玛丽连忙扶住他,语气带着心疼和责备,“小心点!别再逞强了,伤上加伤。”

“顾不了那么多了……”老欧科咬紧牙关,忍着痛意,“只要到那里……”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来,靠着我。”玛丽心疼地看着丈夫,语气柔和下来,“我扶你走。”

老欧科想要拒绝,他知道玛丽也已精疲力尽,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让他无力反驳。玛丽默默地将婴儿重新用方巾固定在胸前,确保孩子安全稳妥,然后捡起地上的锄头,拄着它支撑起身子。她弯下腰,让老欧科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瘦弱的身体支撑起丈夫大半的重量。老欧科几乎是半挂在玛丽身上,沉重得压得她步履蹒跚。

“慢点,小心脚下……”玛丽吃力地搀扶着老欧科,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坡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像是对残破身体的鞭笞,疼痛和疲惫如影随形。但她知道,此刻自己是丈夫和孩子的依靠,如同这片末世荒原上,一株竭力支撑的瘦弱植物。

林间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锄头杵地的声音,单调而沉重。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的命运叹息。玛丽的身影在光影中摇晃,显得更加瘦小而坚韧。

他们就这样,步履蹒跚地走向未知的洞穴。前路茫茫,危机四伏,但玛丽心中尚存一丝希望,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我们……会没事的……”玛丽气喘吁吁地说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知道是在安慰老欧科,还是在安慰自己,又或者,是在安慰怀中尚在沉睡的婴儿。

洞口比记忆中狭窄,或许是经年累月,亦或是他们佝偻的身躯已难以舒展。藤蔓如萎缩的血管,紧紧缠绕洞顶,垂落的须根拂过玛丽后颈,带来一阵冰凉腻滑的触感。

“就…就是这儿了……”老欧科低声说着,脚下虚浮,一个趔趄向玛丽身上倒去,压的玛丽连着退后了两步,忙用锄头抵住岩壁才堪堪支撑住两人,锈钝的金属摩擦着粗糙石面,发出刺耳刮擦声。

她扶稳丈夫,手指不自觉地抠紧老欧科的肩胛,指甲刮擦着麻衣,留下几点渗出的血珠。每迈一步,玛丽的膝盖都像被钝刀割裂,酸痛钻心,怀中的婴儿却睡得沉稳,仿佛连饥饿也怜悯这无辜的幼小生命。

摸索着走了两三分钟,洞内空间渐渐开阔,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光线,勉强能分辨出一个小小的空间。玛丽扶着老欧科,小心翼翼地让他坐在洞窟深处的干草堆上。老欧科无力地瘫坐下去,龇牙咧嘴,粗重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在身旁石缝里摸索。

“这儿……咳咳……有火绒。”他沙哑地说。玛丽跪坐在他身旁,放下包裹,才发现水壶已经漏了大半,壶底沉淀的泥沙在方巾上结成硬壳。她取出火镰,擦出的火星落在潮湿腐朽的火绒上,只冒起一缕呛人的青烟。

老欧科弓着背,对着火绒用力吹气,灰白的胡须被迸溅的火星燎焦了几根。第三次尝试,火苗终于跃动起来,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洞壁,也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过去的几十年,年轻的老欧科用猎刀刻下的猎物计数,麋鹿、野猪,一道道竖线,如今已被苔藓侵蚀,模糊不清,如同被霉菌侵染的旧梦。

洞口被藤蔓半掩,却也难以被外面的生物发现,洞穴深处昏暗潮湿,岩壁渗出的水珠在阴影中泛着幽光。

“那畜生的唾液有毒,还好没沾在身上。”老欧科嘶哑地说着,撕扯下被鹿怪唾液沾污的衣角,粗糙的布料轻易裂成碎片。玛丽在角落的旧木箱里翻找,锈蚀的捕兽夹,霉烂的麻绳,还有半罐结块的盐,一些锈到看不清形状的钉子……最后,她摸出一把匕首鞘,鞘身缠绕着干枯的藤条,内部的匕首早已不知去向。

“用这个。”她将藤条在岩缝渗出的水洼里浸湿,“以前你用它止过血。” 玛丽一边用泡软的藤条,擦拭着丈夫发紫的伤口,藤条渗出腥黏的汁液,散发着淡淡草药味。

她又用手指蘸着那一小撮盐粒,小心地为他消毒。盐粒接触伤口,如同火星灼烧,老欧科疼得身体抽搐,压抑地咳嗽,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总算……缓过来了……”玛丽长长吐出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袖口滑落,露出布满抓痕的手腕与手掌——那是逃离鹿怪时留下的。老欧科眼神空洞地盯着锈迹斑驳的捕兽夹,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

洞外的风声骤然尖利,呼啸的风如同无数砂砾刮擦着岩壁,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玛丽将婴儿裹进自己的外衫里,单薄的衣物无法完全阻挡洞壁的寒意,裸露的皮肤触碰到岩壁渗出的黏液,立刻泛起一片灼痒的红斑。老欧科侧耳倾听洞外的风声,混浊的眼珠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晦暗不明。

“那东西在叫,”他低沉地说,“我们得在这里躲一阵子了。” 他们没有再提起“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像是不愿触碰的禁忌。

玛丽从包裹里掰下一小块黑面包,霉斑在齿间爆开苦涩酸楚的汁液。她细细嚼碎,再一点点喂给婴儿,孩子本能地咂着嘴吞咽,眼皮都未睁开,安静得令人心疼。

老欧科用断裂的匕首鞘刮着岩壁上的苔藓,送入口中,聊以充饥。“至少无毒。”他干涩地说。匕首鞘前端卡进岩缝,他猛力一拽,“咔嚓”一声,鞘身彻底断裂。

“省点力气,歇会儿吧。”玛丽盯着怀里没有抬头,轻声劝道,“是个姑娘呢。”她带着疲惫的微笑说,微微摇晃轻拍着怀里的婴儿,孩子依然紧紧衔着她用方巾卷成的假乳头。“洞外有棵岩枣树,明天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岩枣。”

老欧科扔掉手中的断鞘,撇了眼玛丽怀里的孩子似乎在想着什么,语气平静得近乎绝望,“ 早绝种了。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深夜,老欧科开始发低烧,身体蜷缩在火堆旁,伤口渗出的血水浸染了干草,留下暗沉的锈色。

玛丽握着他的手,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他的脉搏微弱而紊乱,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洞外,怪物的嚎叫声时远时近,在夜色中更显尖厉。玛丽早已精疲力尽,无力顾及外界的动静。

怀里的婴儿正吮吸着她的手指,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恍惚间想起二十多年前,女儿幼时也曾这样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依偎在她怀中。

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洞口藤蔓,钻入洞穴时,一夜未眠的玛丽注意到,洞穴深处的岩缝里,竟悄然长出了一簇惨白的蘑菇,如同幽暗中滋生的鬼火,以前丈夫采过一些回家,煮汤味道还不错但从没吃过生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一片,放入口中咀嚼。

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舌根发麻,令人作呕,但她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老欧科在昏沉中呓语着玛丽的名字,右手无意识地抠着洞壁上的刻痕,指甲缝隙里满是污黑的血迹和青苔。玛丽伸出手,轻轻探了探丈夫的额头,万幸,烧似乎已经退去许多。

就在这时,寂静的洞穴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刷子刮擦着耳膜,细密而令人不安,瞬间刺激得玛丽神经紧绷。

她浑身一僵,强撑着疲惫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锈迹斑斑的捕兽夹,将孩子更紧地搂入怀中,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逡巡在黑暗的洞穴深处。

点点幽蓝的光芒,伴随着窸窣声,缓缓从洞顶的缝隙中渗出。

玛丽屏住呼吸,努力辨认,那是一窝潮虫,它们甲壳坚硬,腹部却泛着诡异的荧蓝色泽,在黑暗中闪烁不定。玛丽本能地想要驱赶这些不明生物,身旁却突然响起老欧科沙哑的声音,吓得她一惊,手中的捕兽夹 “哐当”一声掉落在干草堆上。

“别碰那东西。”老欧科不知何时醒了,他虚弱地说着,抬起锄头,碾碎一只爬到近处的潮虫。虫尸爆裂,流出沥青般粘稠的黑色浆液。“变异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玛丽看着那滩黑色的浆液,无力地叹了口气。

正午的阳光惨白而刺眼,透过洞口斜射进来,晃得人头晕。玛丽轻手轻脚地挪动到洞口,确认老欧科已经沉沉睡去,这才眯着眼解下锄头,拄着它,吃力地攀上陡峭的岩坡。

枯死的岩枣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光秃秃的枝干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风一吹,便簌簌颤动,网上还粘着几具干瘪的鸟骨,空洞的眼眶对着天空,像是无声的诅咒。

玛丽走到一棵稍粗的岩枣树旁,光秃秃的连叶子也没几片,她又弯下腰,粗糙的手指抠挖着树皮。干硬的树皮如同顽石,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泥土和木屑,指甲边缘也崩裂开来,传来一阵钝痛。

她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抠,希望能找到一些藏在树皮下的幼虫或者勉强可食的嫩芽。 运气不错,她看到树下有几片伴着晨露刚刚冒头的新芽。 玛丽欣喜的笑了笑,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原路返回。

回到洞里,她将嫩芽和早上剩下的那点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面包一起放进石臼里,就着仅剩的一点水,费力地捣成糊状。 粗糙的根部纤维划过指尖,带来丝丝刺痛。

她用手指掐掉芽根小心地挖起一点糊糊,抹进怀中婴儿的嘴里。 孩子皱着眉头,小嘴象征性地抿了抿,随即撇过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污浊的糊糊顺着嘴角流下来,糊了玛丽一手。

玛丽顾不上擦,连忙拿起水壶,就着壶嘴,一点点往孩子嘴里喂水,希望能冲淡口中的苦涩。 “咽下去……乖,咽下去……”她轻声哄着,语气近乎哀求,“吃一点,活下来……求你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滴在孩子的脸颊上,和着呕吐物,显得狼狈而绝望。

傍晚时分,老欧科醒了过来,挣扎着要到洞外去。玛丽知道他是要设置陷阱,也没阻拦,只是默默地帮他整理好兽骨和锈铁钉。

老欧科拄着锄头,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在附近的林子里转悠了一圈,选了几处背风的角落,用简陋的工具挖了几个浅坑,将兽骨和铁钉巧妙地布置在其中,做成简易的捕鼠夹。 夜色渐深,山风呼啸,洞外传来各种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声,令人心悸。

深夜,老欧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洞穴,手里提着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走近了玛丽才看清,那是一只鼩鼱,体型不大,但嘴边却长着一排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人类的牙齿,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森白的光泽。

“抓到一只。”老欧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牙齿挺怪的……” 他用匕首简单处理了一下鼩鼱,架在火上烤熟。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但对于饥饿已久的两人来说,这味道却如同美味佳肴。 老欧科撕下鼩鼱身上最嫩的一块腿肉,递给玛丽,自己则默默地啃着烤得焦黑的头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像你当年猎的熊肉。”玛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想要缓和一下洞穴里压抑的气氛。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老欧科吐出一截细小的趾骨,皱着眉头,似乎不太满意今天的“猎物”,

“凑合吃吧。吃完早点睡,明天……明天我们还是得回村子。” 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期盼。

又是一天清晨,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洞口,落在玛丽满是伤痕的脸上,刺痛感再次传来。 她撩起破烂的裙摆,低头看去,那天逃跑时被植物划伤的伤口有些溃烂,流出的脓水些许浸透包扎的布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味味。

玛丽咬着牙,将仅剩的一点粗盐,小心翼翼地撒在溃烂的伤口上,粗粝的盐粒摩擦着血肉,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 简单消毒后,她又撕下一截更破旧的裙摆,重新包扎好伤口,将剩下的小半包盐,贴身藏好,这是他们最后的“药物”了,必须省着点用。

老欧科也醒了,正默默地清点着他们所剩无几的“物资”:半壶散发着腥味的浑浊水,三只昨天半夜抓到的昆虫的尸干,可以食用,还有那把老锄头,加起来,也看不到什么希望。

“出去了……外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可就难说了。”老欧科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悲观。 “不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玛丽沉默片刻,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坚定,

“至少……村子里还有火。”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婴儿重新用方巾牢牢地绑在胸前,方巾绕过她瘦削的脊背,打了一个死结,将孩子紧紧地固定在她的胸膛,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希望,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

他们收拾好东西,下了山坡,沿着干涸的河床,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而行。 河床上布满了干裂的泥土和尖锐的碎石,每走一步都硌得脚底生疼。 老欧科的伤依然没有好转,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还好有锄头给他做拐杖。

突然,他脚下一软,身体猛地向前栽倒,跪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玛丽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扶住他,“怎么了?老头子,没事吧?”

老欧科没有说话,只是吃力地扒开脚下的砂石,手指颤抖地挖着什么。 片刻后,他从砂石堆里,挖出一截灰白色的树根,根须像是石化似的被什么包裹起来,失去了生机,但质地坚硬。“白桦……”老欧科咳嗽着,声音沙哑,“是灾变前的白桦……外面这层东西是不错的燃料,能烧……” 他举起树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河床的石头上,一下,又一下,直到石化的树根断裂成几截。

“能用来引火,回家后也够我们暖一晚了”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这样优质的燃料可不多见。

又走了一会,玛丽抬起头,望向村庄的方向,灰蒙蒙的天际,隐隐飘着一股黑色的浓烟,在死寂的天空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远远就能闻到,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那烟…”玛丽皱着眉头,语气担忧。 “不是炊烟……”老欧科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脸色更加难看,他似乎也闻到了那股不祥的味道, “……是烧焦的味道……” 他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石化树根,拄着锄头,继续在前面带路,步履蹒跚,背影佝偻而沉重。

怀中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稚嫩的哭声划破了归途的沉寂。 玛丽连忙停下脚步,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哼起一首早已不成调的摇篮曲,沙哑的歌声在荒凉的河床上飘荡,给凄凉的场景染上一些温情。

老欧科停下脚步,将捡来的石化树根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齿缝间漏出一声叹息, “……走慢点吧……让她……多听会儿歌……”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能感觉到疲惫和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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