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像是薄雾,从天空的最高处朝着地面散去。
明泽帝看到这一幕,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看向燕春回。
这个时候,琼华后被上官清扶着走了过来。
刚才裴楚楚随着谢清池将她背来之后,便将她交给了旁边的上官清,在上官清的帮助下,她醒了过来。
她擦干净了嘴角眼角的血迹,然而依然掩饰不住得疲惫。
“陛下……”琼华后开口。
明泽帝此刻却根本再无心思去理会她,只是沉沉的看着那个遮天蔽日还在不断生长的树。
琼华后直视着这棵让人心生胆寒的树木,她张了张嘴,暂时将自己的遭遇压了下去。
她觉得,这棵树木至少自己还能直视,然而之前在河道那里遇到的那一小股黑色,自己却连直视的勇气也没有。
然而此刻这棵蔷薇花树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又何必去谈更后面呢?
燕春回只是抬头,看着那正在徐徐弥漫开的黑气,如果等黑气降临,百姓接触到黑气,那么整个城池都将陷入失控,史书上记载无数次的惨剧将再次出现。
该用什么宝物去阻止?
可是脑海中滚过无数的宝物,都没有办法覆盖整个云京城。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棵巨型蔷薇花不灭,源源不断的黑气就会产生,届时就不只是云京城的事了。
而就在此时,只见云京城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两把伞。
两把朴素的伞。
一把于东,一把于西。
两把伞就这样凭空出现,落在那黑气之下,接着“刷”的一下撑开!
无声的气劲瞬间荡开!
这两把伞徐徐升空,将那本来以覆灭之态降临的黑气阻隔,并且一点点往上托起!
让它离惊恐的百姓更远。
陈公陈婆一人立于城东,一人立于城西。
以浩荡之力托举半城。
燕春回见到那伞,知道可以暂时无恙,于是放下心来。
他看向明泽帝:“陛下,先将附近百姓引入书院。”
明泽帝看着那上方弥漫开来的黑气,心中畏惧,此刻唯有书院最安全,他看着立在那里的燕春回,默默将自己也想去书院主持大局的话咽下去。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他可不想燕春回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黑夜之中,街道上人如蚂蚁,有灵司各处分司迅速安抚接引各处百姓,将惊慌失措的人群安置到各处有灵司管辖范围内。
守着四处城门口的官员各自站在了城墙上,开始检查各处大阵的阵法。
云京书院里,就近的百姓纷纷在附近值守官员和夫子的引导下进入书院,有些身强力壮者生怕迟了,将一对孤儿寡母推挤在地,被高处的夫子看到,直接一抬手拎出来,扔到了最远处。
书院里面,接受到院首命令的胖夫子和瘦夫子,带着剩下的大部分夫子助学飞快的朝着藏宝阁奔去。
每一件宝物的取放都需要严格的检查和多人的参与,但是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
守藏宝阁的夫子和那乌压压的夫子们对视一眼,问:“要多少?”
“能够利用的所有宝物。”
守藏宝阁的夫子扫视一眼所有人:“除去副作用实在太大除了院首无法使用和残缺还未修补好的宝物,能够利用的宝物共计三百二十七件。还差七十七人。”
瘦夫子转身看向身边的助学:“除去必要的带领队伍的夫子,其他人全部来到这里,还少二十二人。去询问一楼二楼学子,有无自愿去接收宝物的。”
哪怕再平和的宝物,在没有多余人护法的情况下,都会爆发出本性,竭尽全力想要逃脱。
而此时,拿着宝物的人,非常危险。
然而当书院的夫子询问时,一个个少年们站了出来。
“夫子,我来。”
“我来。”
“我来。”
……
助学扫过这一张张脸,他们是如此年轻稚嫩,都才十多岁,他们本应该需要更多的成长时间,但是此刻,危难临于眼前,又岂能因稚嫩而退缩?
助学点了二十二个境界最高的学子,然后一起朝着藏宝阁走去。
三百年来,这所神秘不现于世的藏宝阁,第一次袒露出它完整的面目。
“咔——”“咔——”“咔——”
牵引的总机关像是年迈者发出带血的嘶哑呼喊,这座以前墨家圣人建造的巨型地下藏宝阁宫阙,随着那异常繁复机关齿轮的转动,上面九家流派的力量迅速浮动,一层又一层。
这仿佛倒着往下建造的藏宝阁,一共七层,仿佛七宝塔的构建,每一层每一间都满布着密文和特殊构造。
藏宝阁的夫子一一将写有各宝物名称,情绪,作用,危害的纸张分发给在座三百二十七人。
夫子们首先拿着,朝着最下面的最危险的宝物走去。
一扇又一扇的小门被推开,一个又一个小箱子捧了出来,每一个走出的人都行为怪异,每一个人的情绪都不受控制。
然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妄动。
到了广场,学子们跟着他们,然后围着他们,悄然无声的跟在后面。
巨大的蔷薇花树还在生长,浓重的阴影覆盖而下,鳞次栉比的房屋,水波荡漾的湖面,连绵起伏的山丘,阴影还在继续……朝着那风雨长廊,朝着那梨花小巷……
在它的阴影覆盖之处,那些正灼灼绽放的其他蔷薇花,仿佛被瞬间吸取了所有生机。
大家都在逃离。
那座曾经所有人向往的中心城,那座无数人仰望谈论的皇宫,此刻成为炼狱之地,大家都在逃离。
而有人在逆流而行。
顾别音在逆流。
明昙在逆流。
谢念真在逆流。
书院的学子和夫子也在逆流。
拿着宝物的夫子学子们,有些赶往皇宫,有些没入人群,靠着宝物引导秩序,做好即将而来的防护。
天上的两把大伞旋转,涌动着一股股伞状的气劲,散发出微薄的光芒。
然而在一片黑暗中,再没有任何东西比光亮更让人安心。
谢清池抬头,看着那两把伞。
她想起未曾相见的时候,他托陈婆送来的伞。
那只是一把遮雨的伞而已。
她忍不住伸出手,虚虚的触碰那把伞,然而,不过只是有这样一个念头,那把悬浮在天际的那把伞却仿佛被她牵引,然后轻轻的往下降落。
伞形的气劲依然支撑在高空,散发淡淡的光,唯有那把朴素的小伞,偷偷的往下。
仿佛在做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小事。
它轻轻的降落到谢清池面前。
周围的人流都在奔跑,或者将目光落在那不断生长的皇后蔷薇上,谁都没有注意黑暗中一把隐秘落下的小伞。
谢清池看着它。
它轻轻的落在了谢清池的手边,谢清池张开手,轻轻的握了握。
恍惚中,掌心被伞上残存的那温柔的气劲拂过,像是被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握了握。
谢清池一愣,心微微一颤。
下一刻,那把伞脱离了她的手,在黑暗中,偷偷的回到了天上,再次为这片土地得百姓撑起无形的守护。
谢清池看了那把伞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株皇后蔷薇上。
待它彻底长成之时,便是云京永无白昼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