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在西部荒野这种地方,足以让希望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或者枯萎,或者……顽强地等待一场意想不到的甘霖。
哨兵岭高塔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油灯的光芒昏黄跳跃,映照着几张写满疲惫与焦虑的脸。
夜雨坐在硬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粗糙的地图,上面用红色的墨水标注着一个个危险的区域。
“消息可靠吗?”人民军的指挥官,格里安·斯托曼,一位饱经风沙的中年人,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的目光锐利,像鹰隼一样盯着地图上那个名字——月溪镇。
站在地图旁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躲闪,脸上带着新伤的男人。
他就是那个带来消息的迪菲亚叛徒。
恐惧像一层油腻的汗珠覆盖在他的额头。
“千真万确,大人。”
“我亲眼所见。”
“那些杂种……他们在镇子底下挖空了山!”
“月溪镇的那些破房子只是幌子,下面……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矿洞,兄弟会的主力都藏在那里。”
男人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压抑黑暗的地下世界。
格里安·斯托曼沉默了,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粗硬的胡茬。
月溪镇,那个臭名昭着的强盗窝点。
他们一直以为那只是迪菲亚兄弟会的一个前哨,没想到……
夜雨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老巢,强攻恐怕不行。”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斯托曼抬眼看向他,这位年轻的圣骑士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
“圣骑士阁下有何高见?”
夜雨微微一笑,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流淌着异样的光泽。
“强攻损失太大,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让他们从矿道逃脱。”
“我们需要一个……更‘自然’的方式进去。”
“比如?”
“比如,我被你们‘追杀’,‘狼狈’地逃进月溪镇。”
夜雨的嘴角勾起一丝狡黠。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斯托曼旁边的副官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一位高贵的圣骑士,伪装成被追杀的逃犯,混进强盗窝?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斯托曼皱着眉头,审视着夜雨。
“阁下,这太危险了。”
“而且,您的身份……”
夜雨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身份可以伪造。”
“危险嘛……西部荒野哪里不危险?”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月溪镇的位置。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让他们愿意接纳,甚至需要我的身份。”
“一个……医生,怎么样?”
斯托曼和副官面面相觑。
医生?
夜雨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就说,我是一个在暴风城讨生活的医生。”
“给一个吝啬的贵族治好了病,结果他不给钱,还想把我赶出去。”
“我气不过,就给他下了点猛料——强效昏睡药剂。”
“然后嘛,自然是被全城通缉,一路逃到了这里。”
他摊开手,脸上露出一副“我就是这么个倒霉蛋”的无辜表情。
这故事听起来……荒诞,但又似乎带着几分黑色幽默式的合理性。
暴风城的贵族们,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而一个走投无路的医生,被迪菲亚兄弟会收留,似乎也说得过去。
斯托曼沉吟了片刻。
风险极大。
但收益也同样诱人。
如果能成功打入内部,获取矿洞的详细情报,甚至策反一部分人……
他看向夜雨,对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这位圣骑士,和他见过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同僚,完全不同。
“好。”
斯托曼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按你说的办。”
“我会安排人手,配合你演好这出戏。”
“你需要什么支持?”
夜雨想了想。
“一套破旧但还能看出点‘医生’样子的衣服。”
“一些基础的草药和医疗工具,做做样子。”
“还有……追杀我的人,演技一定要逼真,下手……呃,稍微留点分寸。”
他可不想真的被自己人打个半死。
西部荒野人民军1:让圣骑士去当卧底?还是装医生?斯托曼指挥官是不是糊涂了?
西部荒野人民军2:这小子看着不像好人呐,笑得跟狐狸似的,真能行吗?
计划很快敲定。
几天后,西部荒野尘土飞扬的土路上,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戏。
夜雨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身上的衣服被故意撕扯得破破烂烂,脸上抹着灰土,头发凌乱,看起来确实像个亡命之徒。
他一边“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一边拼命抽打着马屁股。
老马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慢吞吞地往前跑。
这速度,与其说是逃命,不如说是遛弯。
在他身后不远处,几名“西部荒野卫兵”骑着马,挥舞着武器,大声吆喝着。
“站住!该死的暴风城逃犯!”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们的喊声中气十足,表情凶狠,但挥舞的刀剑总是在距离夜雨不远不近的地方晃悠,就是砍不下去。
偶尔射出的箭矢,也总是精准地落在马屁股后面几米远的地方,激起一小片尘土。
夜雨心里给这几位“演员”默默点了个赞。
演技在线,情绪饱满,就是这追击速度……能不能再快一点点?
他感觉自己再慢点,后面的卫兵都要超车了:这追的是个啥玩意儿?跑得比乌龟快不了多少,卫兵们眼神也不太好啊。
远远的,月溪镇那破败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几座歪歪扭扭的木屋,散落在光秃秃的土地上,像是一排被遗弃的墓碑。
镇子入口处,几个穿着杂乱皮甲,脸上蒙着红色面罩的迪菲亚哨兵,懒洋洋地靠在栅栏上。
他们注意到了远处的追逐。
起初是好奇,随后变成了警惕。
“嘿,看那边!”一个哨兵用手肘捅了捅同伴。
“是哨兵岭的走狗在追人。”
“追的那个……好像不是我们的人。”
夜雨“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将马头对准了月溪镇的方向,一副“走投无路,只能往贼窝里钻”的架势。
身后的卫兵们也配合地加大了“火力”,箭矢嗖嗖地从夜雨身边飞过,插在他前方的地面上。
“快!拦住他!”卫兵头领大喊,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急切”。
夜雨“连滚带爬”地催马冲向月溪镇入口。
到了近前,他故意让马失控,一个踉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滚了好几圈,沾了一身土。
他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胳膊,对着门口的迪菲亚哨兵喊道。
“救命!让我进去!”
“那些暴风城的走狗要杀我!”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惊恐。
几个迪菲亚哨兵互相看了看,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冲过来的“卫兵”。
“站住!这里是兄弟会的地盘!”
领头的哨兵吼道。
追击的卫兵们“气急败坏”地勒住马,在安全距离外停下。
“里面的人听着!把那个逃犯交出来!”卫兵头领继续飙戏。
“他是暴风城通缉的要犯!”
迪菲亚哨兵头领嗤笑一声。
“暴风城通缉的?那正好,我们罩了!”
“有本事你们进来抓!”
卫兵们“犹豫”了一下,似乎顾忌迪菲亚人多势众,最终“不甘心”地咒骂了几句,调转马头撤退了。
一场完美的“追杀”戏码落幕。
夜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混合着尘土和汗水,看起来狼狈极了。
几个迪菲亚哨兵走上前,用武器戳了戳他。
“喂,小子,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被暴风城的狗追杀?”
夜雨抬起头,露出一张混合着痛苦、愤怒和一丝后怕的脸。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我是个医生……”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个精心编造的故事。
给暴风城中心区那个肥得流油的斯特男爵治好了多年的痛风。
结果那个吝啬鬼不但不给钱,还嫌他收费太高,叫卫兵把他轰了出去。
他越想越气,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趁着夜色,偷偷溜回男爵府,在男爵最喜欢的葡萄酒里,加了“一点点”他特制的昏睡药剂。
保证能让男爵睡上三天三夜,错过好几场重要的宴会。
“谁知道那老家伙的仆人发现得那么快……”
“我刚出城门,就被通缉了……”
“一路被追杀,差点死在路上……”
他一边说,一边捶着地面,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几个迪菲亚哨兵听得津津有味。
痛恨贵族,是他们这些被剥夺了一切的人的共识。
给贵族下药?这事听起来,还挺解气。
领头的哨兵打量着夜雨。
这家伙虽然狼狈,但说话条理清晰,不像一般的流浪汉。
而且……医生?
兄弟会里伤员不少,正缺懂医术的人。
“你说你是医生?”哨兵头领问道,语气缓和了一些。
夜雨赶紧点头。
“是,是的。”
“祖传的手艺,跌打损伤,内科杂症,多少都懂一点。”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真才实学的落魄医生。
哨兵头领沉吟了一下。
“先进来吧。”
“头儿会决定怎么处置你。”
两个哨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夜雨,把他拖进了月溪镇。
镇子里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麦酒、汗水和某种矿物混合的奇怪气味。
一些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平民畏缩地躲在角落,眼神麻木。
更多的则是穿着各式皮甲,戴着红色面罩的迪菲亚成员。
他们看到夜雨被架进来,纷纷投来好奇或不善的目光。
夜雨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好几栋看似普通的木屋,门口都有重兵把守。
地面上,有一些不自然的隆起和通气孔。
空气中那股矿物的味道,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
这里果然有猫腻。
他被带到一间相对较大的木屋前。
门口的守卫更加森严。
领头的哨兵进去汇报了。
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
“头儿让你进去。”
夜雨被推搡着走进了昏暗的木屋。
屋子里只有一个粗犷的黑色牛头人,坐在桌子后面,擦拭着一把巨大的战斧。
他没有戴面罩,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悍。
“你就是那个自称医生的家伙?”牛头人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低沉。
“是……是的。”夜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牛头人放下战斧,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夜雨。
“给贵族下药?胆子不小。”
“说说吧,你都会治什么?”
夜雨定了定神,开始介绍自己的“专长”。
他结合前世的医学常识,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
什么处理外伤、缝合伤口、正骨、治疗常见的感染和疾病等等。
他说得头头是道,用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人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词汇。
刀疤脸牛头人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我们这里,受伤的人很多。”
“如果你真有本事,兄弟会不会亏待你。”
“但如果你敢耍花样……”
他拿起桌上的战斧,轻轻一挥,旁边的木头桌角被无声无息地削掉了一块。
夜雨的眼皮跳了一下,配合地露出惊惧的表情。
“不敢,不敢。”
“我只想找个地方活下去。”
刀疤脸牛头人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正好,赫伯特那家伙前天摔断了腿,营地里的兽医把他骨头接歪了,现在还躺着鬼叫。”
“你去看看。”
“治好了,有你的好处。”
“治不好……”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机会来了。
夜雨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大人,我……我的药箱和工具都在逃跑的时候丢了……”
刀疤脸牛头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外面仓库领一些。”
“别给我找借口。”
很快,夜雨领到了一些简陋的工具和草药。
绷带是发黄的粗麻布,只有一把生锈的小刀充当手术刀,草药也都是些最基础的止血消炎种类。
这条件,简直是地狱难度开局。
他被带到一个散发着浓重药味和汗臭的帐篷里。
一个壮汉躺在铺着稻草的简易床上,一条腿用木板胡乱固定着,肿得像发面馒头。
壮汉疼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呻吟着。
旁边一个穿着脏兮兮围裙,满手污垢的“兽医”,正拿着一根木棍,似乎想把骨头重新敲回去。
夜雨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哪里是治病,这是上刑。
“住手!”夜雨连忙上前阻止。
那个“兽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你谁啊?敢管老子的事?”
“我是新来的医生,奉命来给赫伯特治腿。”夜雨拿出刀疤脸牛头人的“命令”当令箭。
兽医悻悻地退到一边,抱着胳膊看热闹。
夜雨深吸一口气,开始检查赫伯特的伤腿。
情况比他想的还糟。
不仅骨头接歪了,伤口还有感染的迹象。
再这么下去,这条腿非废了不可。
他先让人打来热水和粗盐,又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布。
“把这些工具,用盐水煮一遍。”他对旁边的迪菲亚喽啰吩咐道。
那喽啰一脸茫然。
“煮工具?干嘛?”
“消毒。”夜雨言简意赅。
虽然不知道“消毒”是什么意思,但喽啰还是照做了。
趁着工具“消毒”的功夫,夜雨仔细检查了赫伯特的骨折情况。
是胫骨骨折,错位得厉害。
需要重新复位,然后固定。
工具煮好后,夜雨用布擦干,先小心地清理了伤口周围的污垢。
然后,他屏住呼吸,双手握住赫伯特的脚踝和小腿。
“忍着点!”
他猛地一发力,调整角度,用力一拉一扭!
“咔嚓”一声轻响。
“嗷!吼吼——!”
赫伯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差点晕过去。
旁边的兽医和喽啰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兽医怒道。
夜雨没理他,快速检查了一下,骨头对上了。
他迅速用处理过的木板和干净的麻布绷带,将赫伯特的腿重新固定好。
固定的手法和他前世学到的急救知识类似,比之前那兽医胡乱捆绑要专业得多。
“好了。”夜雨擦了擦额头的汗。
“接下来几天,伤口要保持清洁,每天用烧开过的水清洗。”
“这些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消炎。”
他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赫伯特的惨叫声渐渐平息,虽然还是很痛,但似乎比之前好受了一些。
他看向夜雨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感激。
那个兽医看着夜雨熟练的操作和专业的固定手法,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
虽然过程吓人,但结果好像……还不错?
夜雨的表现,很快传到了刀疤脸牛头人的耳朵里。
他亲自来看了看赫伯特的情况,又询问了那个兽医。
兽医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承认夜雨的手法确实比他高明。
刀疤脸牛头人看向夜雨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认可。
“小子,有两下子。”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营地里的伤员。”
“需要什么,跟仓库说。”
“干得好,少不了你的酒肉。当然,你小子长得不赖,或许能勾引几个妞也说不定。”刀疤脸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夜雨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凭借着这点超越时代的“医术”,他暂时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强盗窝里,站稳了脚跟。
虽然只是最底层,但至少,他进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一边“治病救人”,一边搜集情报,逐步接近迪菲亚兄弟会的核心。
西部荒野的风,依旧带着沙砾,吹过月溪镇破败的屋顶。
但在那看不见的地下深处,阴谋和矿石,正在被一同挖掘出来。
夜雨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迪菲亚兄弟会成员:嘿,这新来的医生还真有点东西,赫伯特那条腿看着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