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了然地点点头:“太后凤体违和,听闻甚是沉重,前些日子皇上还遣了御医前往诊治,如今连摄政王殿下都亲自去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玥玥你……怎么没跟着一同前去侍疾?”他心中隐忧,太后因先皇之事对玥玥心存芥蒂,如今病重,若玥玥不去探望,只怕这嫌隙更深。
蓝溪玥将烫好的毛肚蘸了酱料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才抬起眼,神色平静,带着一种近乎通透的淡然:“我若去了,太后娘娘瞧着,怕是心里更不痛快,反倒不利于静心养病,何必去讨那个嫌,惹人堵心?还是识趣些,莫往前凑了。”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云桦立刻瞪了云瑾一眼,带着几分责备:“大哥!好好的吃着喝着,提这些做什么?别扫了兴致!”
他连忙端起酒杯,脸上重新堆起爽朗的笑容,“来来来!今儿个高兴,为了深夜即将大喜,干了这杯!”
清脆的玉杯相碰声响起,驱散了方才那片刻微妙的沉寂。
火锅的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窗棂,也将厅内众人的身影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窗外,夜色正浓。
话说墨璃渊一路风尘仆仆,赶至护国寺。
禅房内,药老刚刚施针完毕,额角沁着细汗。
他灵泉水倒入刚煎好的药碗中,药汁翻滚,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太后服下药后,急促的喘息终于平复,脸上那骇人的青灰色也褪去几分,虽依旧苍白,却总算脱离了险境。
墨璃渊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紫檀木圈椅里,烛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看着太后憔悴的容颜,声音低沉:“母后,明早随儿臣回京调养。”
太后疲惫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神里交织着怨怼与疏离,声音虚弱却透着尖刻:“回京?呵……你不是嫌哀家碍眼,才将哀家打发到这?哀家何必回去自讨没趣,碍了你和那妖妃的眼!”
“母后!”墨璃渊的眉头骤然锁紧,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怒意。
“哀家早该看透的!”太后猛地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瞬间泛红,死死盯着自己这个小儿子,“这些年来,你皇兄……纵有千般不是,万般糊涂,他终究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啊!他私下那些小动作,哀家……哀家心里岂能毫无知觉?”
她的声音带着泣音,“可你不都安然无恙吗?渊儿,你若有心,便是掀了他的帝位自己坐上去,哀家……哀家也只怨他无能!可你为何……为何非要取他性命,让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悲愤的控诉,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太后息怒!太后保重凤体啊!”侍立一旁的崔嬷嬷慌忙上前,一边为太后抚背顺气,一边焦急地劝慰,眼神哀求地看向墨璃渊。
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终于止歇,墨璃渊紧抿的薄唇才松开一线,他直视着母亲怨恨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所有事,皆是儿臣一人所为,与玥儿无半点干系!”
“无干系?”太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你真当哀家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知道?是你那好王妃蓝溪玥,亲手将利刃刺进了你大哥的心口!是她!墨璃渊,哀家要你即刻废黜蓝溪玥摄政王妃之位,将她赐死!以慰你皇兄在天之灵!”
“绝无可能!”
“你……咳咳!你是非要气死哀家才甘心吗?”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你滚!滚出去!让哀家在这护国寺自生自灭,也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墨璃渊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母后莫说气话,明日一早,启程回京养病,照顾好太后。”语毕,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禅房,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沉重落下,隔绝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悲痛与怨毒。
“孽子!孽子啊!”太后绝望的哭嚎和捶打床铺的闷响从房内传出,在寂静的禅院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眼睁睁看着亲兄长惨死……你让哀家有何颜面去见你父皇!蓝溪玥……那个祸水!哀家好悔!好悔当初允你娶她为妃!更悔纵容她……纵容她……咳咳……”太后泣不成声,老泪纵横,“哀家有何颜面下黄泉见先帝……”
崔嬷嬷早已泪流满面,这些日子她劝了又劝,可太后心中对摄政王妃的恨意已如毒藤深种,难以拔除,她只能一遍遍地为太后顺气,生怕她再次咳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素色宫装的宫女悄无声息地躬身进来,跪伏在地,双手捧上一枚小巧的竹筒:“启禀太后娘娘,文淑长公主殿下有飞鸽传书至。”
太后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和恨意,用帕子拭去泪水,声音嘶哑道:“呈上来!哀家倒要看看,文淑说了些什么!”
崔嬷嬷连忙上前接过竹筒,取出里面卷得细细的素笺,小心地展开,递到太后眼前。
太后颤抖着手接过信笺,就着昏暗的烛光一行行看去。
随着目光移动,她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到最后,已是铁青一片,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猛地将信笺攥成一团,随即像是觉得不解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薄脆的纸张瞬间化作片片碎蝶,飘落在地。
“蓝溪玥!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太后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扭曲,“崔嬷嬷!传哀家懿旨,即刻准备!明日一早,哀家要回京!哀家倒要亲自看看,这个蓝溪玥究竟有多大的狗胆!是不是连哀家这个太后,也入不了她的眼!”
“是,太后娘娘,老奴这就去安排。”崔嬷嬷心惊胆战地应下,看着太后濒临崩溃的状态,忧心如焚,低声劝道:“太后娘娘,眼下时辰已晚,您凤体要紧,先歇下吧?明日也好赶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