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裴延礼在床边守着她,林念之不再理会他,拿起衣服走进卫生间,锁上门。换好衣服出来时,裴延礼还站在原地,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像。
她绕过他,拿起床头的药盒,倒出来中午要吃的剂量,一粒一粒地吞下去。苦味在舌尖蔓延,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每天吃这么多药?”裴延礼低声问,伸手想碰药盒。
林念之迅速将药盒收进抽屉,没有回答。她拿起笔记本,记录下今早的心率和用药情况,然后走向窗边的椅子坐下,开始阅读昨天没看完的医学杂志。
整个过程中,她完全当裴延礼不存在。
\"之之...\"裴延礼走到她面前蹲下,试图与她平视,\"我知道你恨我,但至少让我解释...\"
林念之翻过一页杂志,目光没有从纸面上移开半分。
裴延礼伸手轻轻覆在杂志上:\"求你...\"
林念之干脆合上杂志,起身走向病房另一头的小厨房区域。这是VIp病房特有的配置,她最近开始尝试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食物。今天计划煮燕麦粥——量好水和燕麦的比例,开中小火,慢慢搅拌。
裴延礼跟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他看起来如此无措,像个迷路的孩子。曾经的商界霸主,现在却连靠近自己妻子的勇气都没有。
\"你...需要帮忙吗?\"他试探性地问。
林念之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燕麦。她的动作很慢,因为稍微剧烈一点就会引发心悸,但每一步都很精确——这是她练习了无数次的结果。
燕麦粥煮好后,她盛出一碗,坐在小餐桌前慢慢吃起来。裴延礼终于放弃交谈,只是靠在墙边,默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灼烧着她的皮肤,但林念之始终没有抬头。
就这样,一整天都在诡异的沉默中度过。林念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她的日常——饭后休息半小时,然后自己给自己打针,接着是简单的伸展运动。裴延礼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妨碍她,又不让她离开视线。
当林念之做完运动,准备睡觉时,裴延礼终于开口:\"我明天还会来。\"
林念之背对着他躺下,拉高被子。
\"后天也是。\"他继续说,声音低沉而坚定,\"直到你愿意听我解释为止。\"
关门声轻轻响起,林念之才允许自己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左胸深处那颗心脏,正以一种不规则的节奏跳动着,提醒她时间所剩无几。
第二天清晨,林念之醒来时,发现床头多了一束白色郁金香——她最喜欢的花。花束旁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她想念已久的皮蛋瘦肉粥,还冒着热气。
没有卡片,没有留言,但她知道是谁放的。就像她知道昨晚那句温柔的低语不是梦境一样。
林念之盯着那束花看了很久,最终将它放到了窗台上最远的角落。她像往常一样自己测量血压、心率,记录在日记本上,然后去洗漱。镜中的女人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昨晚并未安睡。
当她回到病房准备吃早餐时,发现那碗粥还放在原位,只是旁边多了一碟小菜——腌黄瓜,切成她喜欢的薄片。林念之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收回来,按铃叫了护士。
\"请帮我换一份普通早餐。\"她对护士说,\"这个...请拿走。\"
护士犹豫了一下:\"但马库斯教授说这是特别为您准备的营养餐...\"
\"我不需要特殊照顾。\"林念之坚持道,\"和大家一样就好。\"
护士叹了口气,端走了那碗粥。林念之看着它被带走,喉咙发紧。那是阿礼亲手做的,她尝得出来。从前她生病时,他总是亲自下厨,即使工作再忙。
上午十点,裴延礼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今天穿着深蓝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简单却衬得他肩宽腿长。林念之假装没看见,继续翻看手中的医学杂志。
\"早上好。\"裴延礼自然地打招呼,仿佛昨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今天气色不错。\"
林念之翻过一页杂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裴延礼不以为意,走到窗边检查那束郁金香:\"水该换了。\"他自顾自地取出花束,换了清水,又细心修剪了茎部,然后重新插好,\"不喜欢喝粥了?\"
林念之的指尖微微用力,杂志页面出现一道折痕。
\"那我明天试试别的。\"裴延礼像是在自言自语,\"清汤面怎么样?你最近胃口不好,应该吃点清淡的。\"
林念之突然合上杂志,起身走向卫生间,砰地关上门。她靠在门上,双手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屏蔽外面那个人的声音。
五分钟后,她出来时,裴延礼已经不在病房里了。但床头多了一本崭新的素描本和一套铅笔——她很喜欢画画,结婚后,裴延礼还在裴家老宅给她专门装了一间画室,虽然她没画过几次。
林念之盯着素描本看了很久,最终将它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第一天的复刻。裴延礼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带着新鲜的白郁金香,替换掉前一天的花束。林念之则继续她的无视策略——吃药、检查、打针、吃饭、记录,全程当他是透明人。
「1月5日,晴。EF值升至37%。今天也没有麻烦别人。pS:他带了《星空》的黑胶唱片,幼稚。」
「1月7日,雪。心率不稳。今天也没有麻烦别人。pS:他在我病房里开了视频会议,吵死了。」
「1月9日,阴。新药副作用强烈。今天也没有麻烦别人。pS:他强迫护士给他看我的病历,混蛋。」
日记里的\"pS\"越来越长,尽管林念之不愿承认,但那个人的存在确实在她的心墙上凿出了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