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安站在宴会厅二楼的露台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大理石栏杆。下方花园里，苏苏和柚柚的十八岁生日派对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彩灯串在暮色中闪烁，将整个裴家别墅装点得像童话世界。
\"躲在这里干什么？\"秦洛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玻璃杯轻碰的声响。
裴念安接过好友递来的香槟，抿了一口：\"我父亲刚来电话，美洲那边情况恶化了。\"
秦洛尘的眉头皱了起来：\"有多糟？\"
\"比我们想象的糟。\"裴念安转动着酒杯，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安的光晕，\"审计发现了财务漏洞，初步估计至少八千万美元。\"
\"操。\"秦洛尘罕见地爆了粗口，\"有人做局？\"
裴念安点点头：\"大概率是。我父亲希望我下周就过去。\"
\"柚柚会杀了你。\"秦洛尘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人群中那个粉色身影，\"她为这个生日派对准备了一个月。\"
\"我知道。\"裴念安苦笑，\"所以还没告诉她。\"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两人低头看去，只见柚柚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正和苏苏一起切那个五层高的生日蛋糕。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蓝色的蓬蓬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跳跃，像个无忧无虑的精灵。
\"有时候我真羡慕她。\"裴念安轻声说，\"可以这么...毫无负担地快乐。\"
秦洛尘的眼神柔软下来：\"那是因为有我们挡在前面。\"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花园里栀子花的香气。裴念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苏身上。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黑发披散在肩头，正专注地帮柚柚分蛋糕。似乎察觉到视线，苏苏突然抬头，精准地对上了裴念安的眼睛。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裴念安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苏苏冲他微微一笑，举起一块蛋糕示意给他留着。裴念安下意识地举起香槟回应，却在下一秒僵住了——苏苏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猛地转头看向舞台中央。
\"不好！\"秦洛尘的酒杯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裴念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柚柚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向后倒去。整个花园瞬间陷入混乱。
秦洛尘几乎是直接从二楼露台跳了下去。裴念安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冲到了楼下。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他看见秦洛尘跪在地上，柚柚苍白的小脸靠在他臂弯里，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都让开！给她空气！\"秦洛尘的声音像刀一样划开嘈杂的人群。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已经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迷你氧气面罩按在柚柚脸上，另一只手熟练地搭在她的颈动脉上。
裴念安跪倒在妹妹另一侧：\"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十多年没——\"
\"心律不齐，血压骤降。\"秦洛尘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可怕，\"叫救护车，现在！\"
苏苏已经拨通了急救电话，她蹲下身，轻轻握住柚柚冰凉的手指：\"呼吸，柚柚，跟着我数，吸气——呼气——\"
裴念安从未如此刻般感到无力。他看着秦洛尘像一台精密机器般执行着各项急救措施，而自己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僵在原地。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秦洛尘这些年可能一直在为这种突发情况做准备——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原来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把自己训练成了柚柚的专属救护员。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迅速接管了现场，秦洛尘寸步不离地跟着担架，用专业术语向医生说明情况。裴念安想跟上去，却被苏苏拉住了手。
\"念安哥，\"苏苏的声音在发抖，\"柚柚会没事的，对吧？\"
她的手指冰凉，掌心有细密的汗珠。裴念安突然很想抱住这个一直在坚强的女孩，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他只是紧了紧握住她的手：\"会的，有洛尘在。\"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连他自己都需要相信。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裴念安靠在墙边，看着急救室门上那盏红色的\"手术中\"灯牌。已经三个小时了，没有人出来告诉他们任何消息。
秦洛尘像一头困兽般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他的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在哪里，白衬衫的袖口沾着柚柚裙子上的粉色亮片。
\"坐下吧，\"裴念安说，\"你这样走也不会让手术更快结束。\"
秦洛尘猛地转身，眼睛里布满血丝：\"她今天早上还跟我说胸口有点闷，我他妈就应该坚持带她来医院检查！\"
\"没人能预料到——\"
\"我能！\"秦洛尘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立刻泛红，\"我早该知道的！她最近总是容易累，上周体育课还差点晕倒，但她骗我说只是没吃早餐！\"
苏苏从自动贩卖机那边走来，手里捧着三杯热可可。她默默递给每人一杯，然后在裴念安身边坐下。热可可的甜香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弥漫开来，带来一丝虚幻的温暖。
\"医生说只是轻微的心律失常，\"苏苏轻声说，\"不是大问题，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秦洛尘冷笑一声：\"医生总是这么说。之前他们也说手术后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裴念安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父亲的电话。犹豫片刻，他走到走廊拐角才接听。
\"情况怎么样？\"裴延礼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还在手术，医生说问题不大。\"裴念安压低声音，\"爸，美洲那边——\"
\"我已经让法务团队过去了。\"裴延礼打断他，\"你现在只需要照顾好你妹妹。\"
挂断电话，裴念安深吸一口气。转身时，他看见苏苏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他的那杯热可可。
\"给你，\"她走近，将杯子递过来，\"快凉了。\"
裴念安接过杯子，他们的手指在杯壁相触。一股细微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苏苏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迅速抽回手，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谢谢。\"裴念安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可可，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你...听到多少？\"
苏苏咬了咬下唇：\"足够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们。\"
走廊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十八岁的苏苏已经褪去了稚气，眉宇间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裴念安突然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烦恼都告诉她，想靠在她肩上休息片刻。
\"裴氏在美洲的并购出了问题，\"他听见自己说，\"有人做了假账，数额很大。父亲需要我尽快过去处理。\"
苏苏的眼睛瞪大了：\"你要提前走？\"
\"下周的机票。\"裴念安苦笑，\"本来打算今晚告诉柚柚的。\"
苏苏沉默了很久。远处传来手术室门开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去。一位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秦洛尘说着什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裴念安也能看到秦洛尘的肩膀松弛下来。
\"她没事了。\"苏苏轻声说，不知是在陈述还是祈祷。
裴念安点点头：\"我们去看看吧。\"
病房里，柚柚已经醒了，但脸色仍然苍白得可怕。各种监测仪器围绕在床边，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秦洛尘像座雕塑一样守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心率监测屏。
\"嘿，小寿星。\"裴念安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感觉怎么样？\"
柚柚虚弱地笑了笑：\"像被大象踩过胸口。\"
\"医生说只是轻微的心律失常，\"苏苏握住柚柚的手，\"休息几天就好。\"
柚柚的目光移向秦洛尘：\"你吓坏了，是不是？\"
秦洛尘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你知道我看到你倒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在想'我早该把她锁在家里'？\"柚柚试图开玩笑，但声音太虚弱，效果大打折扣。
\"在想如果你有事，我也不活了。\"秦洛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裴念安和苏苏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退到门口，给两人留出空间。
\"我取消去美洲的计划。\"秦洛尘突然宣布，\"我会在京市读研，这样能随时照顾你。\"
\"什么？不行！\"柚柚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监测仪的警报声按回枕头上，\"你和我哥都申请了斯坦大学！你们已经为了我延迟了两年入学！\"
\"那是在你没事的前提下。\"秦洛尘的声音不容置疑。
柚柚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你不能这样！就因为我生过病，就要放弃自己的未来吗？那我宁愿当初没被救活！\"
\"裴念悠！\"秦洛尘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柚柚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脆弱，觉得我需要保护。但我也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想看着你们实现梦想，而不是成为你们的负担！\"
裴念安轻轻带上门，把争吵声关在病房内。走廊上，苏苏的眼里也噙着泪水。
\"他们没事的，\"裴念安轻声说，\"只是需要时间。\"
苏苏抬头看他：\"那你呢？真的要提前走吗？\"
裴念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星辰一样闪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转折点上，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永远改变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想，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放手。\"
苏苏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或者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抓住不放。\"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理解在彼此间流淌。这一刻，裴念安突然看清了一个他一直回避的事实——那个曾经抓住他手指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而他，或许也该正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