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这话问得突兀。
丽嫔和淑妃皆是一愣。
“香味？”淑妃秀眉微蹙，“本宫并未闻到什么特别的香味。”
丽嫔也跟着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闪烁。
苏晚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缓步走到窗边。
她推开了一条窗缝，让微光和新鲜空气透入。
“许是臣女鼻子灵敏些吧。”
她声音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那香味……甜腻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倒有几分像……西域那边传来的某种……引蝶香？”
引蝶香？！
这三个字一出，丽嫔和淑妃的脸色，骤然齐齐一变！
尤其是淑妃，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疑，猛地看向苏晚。
苏晚将两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看来，她猜得没错。
赏花宴上，柔嘉郡主引蝶自噬，用的就是引蝶香。
那香，出自秦若玲之手。
秦若玲虽死，但配方未必失传。
以丽嫔、淑妃与秦若玲的旧交，知道这配方，甚至手里还有些存货，一点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瑶华宫？
苏晚故作不解，语气带着天真：“说来也怪。”
“这引蝶香虽罕见，却也没什么特殊功效，不过是吸引些蜂蝶罢了。”
“不知……是哪位娘娘或小主，竟有此等雅兴，在这深宫内苑，玩起了招蜂引蝶的游戏？”
这话看似随意，却像一根淬了毒的细针。
精准地刺向了某个不可告人的角落。
丽嫔脸色发白，眼神慌乱躲闪，根本不敢与苏晚对视。
淑妃的面色也僵硬了一瞬。
她很快调整过来，勉强维持着笑容：“县主说笑了。”
“宫中规矩森严，谁敢私下使用此等……此等不合时宜之物？”
“许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宫女，无意中从宫外带进来的吧。”
“哦？是吗？”苏晚意味深长地扫了淑妃一眼。
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那可要好好查查了。”
“毕竟，这引蝶香若是用得不当，引来的……”
“可就未必是那些无害的小东西了。”
她轻轻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又回到了丽嫔那微妙的“病情”上。
“说起来，丽嫔娘娘这病……”
“来得蹊跷，缠绵不愈，倒让臣女想起了一种……”
“颇为罕见的‘假病’之症。”
“假病？”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顺势问道。
“嗯。”苏晚微微颔首，神情认真。
“医书有载，有些人因心绪不宁，或是有意为之，会刻意模仿某些病症，甚至能短暂影响脉象，令寻常医者难以分辨。”
“此谓之‘癔症’，亦称‘假病’。”
“这种病，寻常药石往往无效，需得……”
“用些特殊的法子，才能‘根治’。”
“哦？不知是何等特殊的法子？”淑妃饶有兴致地追问，目光在苏晚和丽嫔之间流转。
床上的丽嫔也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心头莫名一紧。
苏晚唇角弯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她稍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什么秘密：
“譬如……针灸。”
“用特制的银针，刺入几个关键穴位……”
“能瞬间……嗯，‘激发’病人体内的‘潜能’……”
“让那所谓的‘假病’……无所遁形。”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何时，已从袖中拈出了一枚细长的银针！
那银针在她的指尖灵活地转动着，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丽嫔看着那枚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的、泛着冷光的银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头皮瞬间炸开！
这个苏晚！
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不要！我没病！我好得很！”
丽嫔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装虚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把挥开旁边淑妃的手！
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就想往床下躲！
“你别过来！你这个小贱人！疯子！”
“你敢动本宫一根手指头试试！”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淑妃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浓浓的看好戏的笑意。
苏晚好整以暇地收起了银针。
她看着丽嫔那惊慌失措、上蹿下跳、哪里还有半分病容的狼狈模样，故作惊讶地轻“哎呀”了一声。
“丽嫔娘娘，您这……”
“病好得可真是神速啊！”
“看来臣女这‘以针治假病’的法子，都还没来得及用上呢……”
“就已经立竿见影，药到病除了呢！”
“噗嗤——”
殿外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着的偷笑声，不知是哪个小宫女实在没能忍住。
丽嫔的脸，“轰”的一下！
瞬间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自己是被苏晚这个贱人给诈唬了！
这个该死的贱人！竟然敢如此戏耍她！当众让她出丑！
“苏晚！你……你……”
丽嫔气得浑身剧烈颤抖，伸手指着苏晚，嘴唇哆嗦着“你”了半天，却气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
苏晚施施然走到她面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跌坐在床榻边，狼狈不堪的丽嫔。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和煦，眼神却冰冷如刀。
“丽嫔娘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作践？”
“装病博同情，非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有损皇家体面。”
“您身为一宫主位，更应谨言慎行，为后宫表率。”
“若是……再有下次……”
她微微俯身，靠近丽嫔的耳畔，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冰冷刺骨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轻语：
“臣女不介意……”
“让娘娘您……假病成真。”
丽嫔浑身猛地一僵！
如同被一条剧毒的蛇，死死盯住的青蛙，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惊恐地看着苏晚那双明明带着浅笑，却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
只觉得遍体生寒！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这个苏晚……
她根本不是人！她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苏晚那句轻飘飘的“假病成真”，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丽嫔耳边不断回荡。
让她瞬间面无人色，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淑妃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心中暗自震惊。
这位安宁县主，手段当真了得！
看似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不仅轻而易举地戳穿了丽嫔的装病把戏，还将她吓得如同丢了魂一般。
这份心计！这份胆识！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看来，誉王这次，是真的踢到一块又硬又毒的铁板了。
她面上却丝毫不显，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扶起失魂落魄的丽嫔。
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妹妹快起来。地上凉。”
“县主也是一番好意，提醒你爱惜自己的身子罢了。”
随即，她转向苏晚，脸上重新挂起完美的笑容：
“今日多谢县主费心了。”
“看来丽嫔妹妹这病，确实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本宫会好好劝导她的。”
“县主今日想必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是在不动声色地下逐客令了。
苏晚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在此处过多停留。
她微微颔首，应得从容：“既然如此，臣女便不多打扰了。”
“淑妃娘娘，丽嫔娘娘，臣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便走。
步履轻缓，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不过是拂去了衣角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