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能让心脏都停止跳动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乱葬岗。
风停了,魔气凝固了,就连那具魔染帝尸身上缭绕的,能吞噬光线的黑火,也像是被冻结在琥珀里的虫子,保持着上一刹那的姿态,纹丝不动。
“咕咚。”
尉迟恭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声音在这片绝对的安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圆,直勾勾地盯着那尊僵在半途的恐怖魔物,又难以置信地瞥向那个云淡风轻的身影。他蒲扇般的大手还维持着戒备的姿态,可手臂上的肌肉却因为主人的失神而微微颤抖。
先前那股能把他连人带鞭一起震飞的狂暴力量,此刻就像个笑话。
“这……这就……完了?”他嘴巴半张,瓮声瓮气的话语里,头一次带上了一丝结巴,那感觉,比让他绣花还要难受。
不只是他。
霍去病手中的冠军枪斜指地面,枪尖的锋芒似乎都收敛了锋锐。他眼中的狂热战意并未消退,却被一层更深、更炽烈的火焰所覆盖,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震撼与无上崇敬的眼神。他自诩天生将才,横勇无敌,可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对“强大”二字的全部理解。
这不是武技,不是神通,更不是什么阵法玄奇。
这是一种言出法随的霸道,一种视天地规则如无物的绝对掌控。
他握着枪杆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
王猛手中的羽扇,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摇动。他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算计的眸子里,此刻也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他推演过无数种战局的走向,设想过最艰难的苦战,也准备了数套环环相扣的后手。
可所有的推演,在卫青伸出那一指之后,都变得毫无意义。
就像一个精于计算的凡人,绞尽脑汁布下了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棋局,结果对手却直接掀了棋盘,告诉你,这方天地的规则由我来定。
一种无力感之后,是更深层次的敬畏与安心。
有此主帅,何愁天下不定?
至于秦琼、张辽、徐达等一众将领,更是齐刷刷地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卫青。他们的震撼丝毫不比旁人少,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骨髓的自豪与狂热。
这,就是他们大唐的军魂!
卫青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三十丈外那尊凝固的魔染帝尸上。
他缓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他身上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让周遭的空间都随着他的前进,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向他臣服的律动。
“吼……!”
就在卫青走到距离魔尸不足十丈之地时,那被禁锢的魔物体内,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无声的精神咆哮!
它物质层面的身躯无法动弹,但那融合了残破帝蕴与滔天魔念的意志,却在这一刻燃烧了自己的一切,化作一根最怨毒、最污秽的精神毒刺,撕裂了凝固的空间,径直刺向卫青的眉心识海!
这是它最后的反扑,是准帝级尸煞与古老魔帝意志最后的疯狂。
这股精神冲击,足以让任何圣人王瞬间神魂崩灭,道心沦丧。
然而,卫青的脚步,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那根足以穿金裂石的精神毒刺,在靠近他眉心三尺之地时,便如冰雪遇上了烈阳,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连一圈涟漪都未能激起。
卫青的意志,便是大唐的军魂,是亿万军民信念所铸的钢铁长城,岂是一头失了心智的凶物所能撼动?
他走到了魔染帝尸的面前。
一人一魔,一大一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青缓缓抬起手,不是握拳,也不是结印,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掌贴在了那具魔尸乌黑的胸口,覆盖在那颗仍在被无形之力压制,却依旧散发着邪恶搏动的魔心之上。
“既已身死,尘归尘,土归土。”
“帝者余晖,不应受此魔秽。”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自他掌心,一抹纯粹到极致的白光,亮了起来。
那不是圣光,不是佛光,更不是元力之光。
那是一种秩序之光,是规则的具现。
白光如水,温柔地渗入魔染帝尸的体内,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狂暴的暗金色魔纹,如同被烈火灼烧的纸张,迅速卷曲、褪色,最终化为一缕缕黑烟,从骨骼的缝隙中被硬生生逼了出来。
“滋啦——”
黑烟在空中扭曲,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啸,试图重新钻回骨骸,却被一层无形的壁障死死隔开,最终在秩序之光的照耀下,彻底湮灭于无形。
那颗乌黑的魔心,在白光的包裹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邪异的黑色褪去,暴虐的搏动停止,最终,“嘭”的一声轻响,化作了最精纯的天地元气,消散开来。
而那具高达三丈的巨大骨骸,也在这场净化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附着在上面的血色邪光与尸煞之气被尽数涤荡,骨骼本身,开始绽放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淡淡金色光晕。每一寸骨骼,都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坚不可摧。
这,才是帝境强者死后,历经万载而不朽的真正帝骨!
最后,卫青的手掌从帝骨的胸腔处缓缓抬起。
在他的掌心,静静地悬浮着一缕微弱至极,却纯净无瑕的金色气息。
那气息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杀戮,只剩下一种属于强者的孤高与一抹解脱般的宁静。
这,正是那尊准帝陨落后,仅存的一丝本源帝蕴。
卫青屈指一弹,那缕帝蕴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随手取出的一个玉瓶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经彻底石化的众人。
“王猛。”
“属下……在!”王猛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
“此帝骨,乃是圣阶顶级的炼器材料,其价值,你应该清楚。”卫青淡淡道,“交由神机营,妥善收殓。日后,可为我大唐将士,铸造一批神兵铠甲。”
“喏!属下……遵命!”王猛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一副完整的准帝骸骨!这要是放在外界,足以让帝朝都为之疯狂,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可现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成了大唐的战利品。
“全军听令。”卫青的目光扫过全场。
“原地休整,清点战损,半个时辰后,继续向秘境深处进发。”
“喏!”
这一次,所有人的应诺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发自肺腑。那声音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将这乱葬岗上空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震散。
……
与此同时,秘境的各处。
东方,冰魄皇朝那支亡命奔逃的队伍,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呼……呼……那……那东西没追来吧?”一名年轻子弟扶着膝盖,脸色惨白地向后张望。
三皇子也是面色发白,神魂消耗巨大,正想呵斥几句,却猛地一愣。
他和其他人同时感觉到,那股自西方传来,压得他们神魂颤抖,几乎要跪伏在地的恐怖威压,就在刚才,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天边那根贯穿天地的黑红色气柱,也无声无息地隐去了。
天空,恢复了清明。
“消……消失了?”那名圣人王护道者一脸愕然,他小心翼翼地放出神念,再三确认之后,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与浓浓不解交织的复杂神情。
“怎么会?那等毁天灭地的大凶之物,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三皇子怔怔地望着西方的天空,心头涌起一股寒意,那寒意比他修炼的《玄冰镇世诀》还要冰冷刺骨。
一尊疑似魔染帝尸的恐怖存在,从出世到消失,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这秘境之中,究竟还隐藏着何等存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采到一株冰髓草就沾沾自喜的样子,是何等的可笑。
“殿下,我们……”
“走!继续向东!不管发生了什么,离那个方向越远越好!”三皇子咬了咬牙,做出了最果断的决定。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
西漠佛国所在的山谷。
随着那股邪异魔气的消散,悬浮在山谷上空的六字真言古字,光芒也渐渐收敛,重新化作梵文,烙印回山谷的石壁之上。
一切又恢复了祥和。
那道紧闭的金色门户,在沉寂了片刻后,“嗡”的一声,从中传出一道平和中正,却又带着一丝惊异的意念。
“霸道……纯粹……非佛非道,乃是煌煌人间之正统……有趣,有趣……”
那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了一圈,便再度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响起过。
金色门户的光芒,也随之内敛,恢复了原状,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