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秋的晨光,透过澄园精雕细琢的窗棂,落在苏窈脸上时,带着一种清冽的寒意。这园子确实清幽雅致,亭台楼阁掩映在未凋的枫红与苍松翠柏之间,曲径通幽,假山玲珑,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然而,这份雅致落在苏窈眼中,却如同一座精心打造的金丝牢笼,每一片瓦,每一根梁,都透着无声的监视与冰冷的束缚。
阿沅似乎被昨夜的惊魂和陌生的环境吓坏了,小手紧紧抓着苏窈的衣角,亦步亦趋,小脸绷得紧紧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苏窈心头酸涩,只能更紧地回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予微弱的安慰。
“苏姑娘安好。” 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裙、约莫三十许的妇人垂首立在通往小厨房的月洞门前,姿态恭谨,声音却平板无波,如同被熨斗熨过,“奴婢荆钗,奉王爷之命,日后负责姑娘与小姐的日常起居、饮食采买。” 她抬起头,一张脸平凡得毫无特色,丢进人堆里瞬间就能消失不见,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两口古井,深不见底。
苏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心中警铃微作。靖王的人。她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有劳荆钗姑娘。” 她特意加重了“姑娘”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荆钗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垂着眼:“姑娘客气。所需食材、药材,奴婢已按王爷吩咐备下,置于小厨房内。王爷说,太后娘娘凤体关乎国本,调养之事刻不容缓,还请姑娘……费心。” 她侧身让开道路,姿态无可挑剔。
刻不容缓?苏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靖王这是迫不及待要将她这枚棋子推上棋盘了。她牵着阿沅,迈步走进这间小巧却五脏俱全的厨房。
灶台冰冷,案板崭新,各种精巧的锅具、刀具一应俱全,摆放得整整齐齐。角落里,几个精致的竹编筐篓里,堆满了新鲜水灵的食材:带着露珠的碧绿菜蔬,饱满圆润的瓜果,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根茎。另一侧,则整齐码放着数个黄梨木的药匣,匣盖微启,露出里面形态各异的干鲜药材,浓郁复杂的药香混合着食材的清气,在略显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窈的目光扫过那些药材:黄芪、当归、党参、枸杞、天麻、灵芝切片……甚至还有一小匣品相极佳的血燕窝。靖王的手笔,果然不小。
然而,这份“周到”并未让她感到丝毫暖意,反而如同冰冷的枷锁。她走到药匣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干燥的药材。触感微凉粗糙。她闭上眼,试图像过去催动“青波”时那样,调动起心头那份与食材沟通的奇异感应。
空。
一片令人心悸的空茫。
没有“青波”石磨那温润如玉、如同桥梁般的触感,她试图探出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药材本身蕴含药性的一丝涟漪。只有指尖传来的、属于植物本身的、冰冷而沉默的触感。一股强烈的失落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失去了“青波”,她竟连最基础的感知都变得如此艰难?难道秦岳那句“血契在心,不在器”,只是无用的安慰?
“姐姐?” 阿沅怯生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小手轻轻摇了摇她的衣角,“你冷吗?”
苏窈猛地睁开眼,对上妹妹清澈见底、盛满关心的眼眸。那里面纯粹的依赖,如同一道微光,刺破了她心中翻涌的阴霾和惶恐。不能慌!不能在阿沅面前露出丝毫软弱!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蹲下身,轻轻捏了捏阿沅的小脸:“姐姐不冷。阿沅饿了吗?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嗯!” 阿沅用力点头,小脸上的不安被期待取代了一点点。
苏窈牵着阿沅走到食材筐前。目光掠过那些碧绿的生菜、鲜红的番茄、饱满的菌菇……最终,落在一小篓还带着湿冷河泥气息的新鲜莲藕上。藕节粗短圆润,表皮带着自然的淡褐色斑点,断口处渗出晶莹粘稠的汁液,散发着清甜微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