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钗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地窖死寂的空气:“你…究竟…是谁?”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死死钉在苏窈脸上,里面翻涌的探究与寒意几乎要将人冻结。肩头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她半边灰袍,失血让她的脸色比苏窈更显鬼气森森,但她的气势却如同负伤的孤狼,危险而决绝。
苏窈靠在冰冷的草垛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针扎般的剧痛。体内那场毁灭性的风暴虽被净玉葱根引强行平息,拔除了致命的怨毒与邪秽,留下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经脉如同被烈火烧灼后又浇上冰水的琉璃,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崩碎;脏腑滞涩沉重,每一次心跳都带着虚弱无力的回响。玉佩与葱根带来的那股温润生机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在废墟间流淌,维持着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不熄。
面对荆钗那几乎要剥开她灵魂的质问,苏窈的心沉到了谷底。身份?穿越者的秘密是她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说!玉佩的异变、葱魂的共鸣、死而复生的奇迹……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咳咳……”苏窈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让脏腑如同刀绞,嘴角又溢出一丝淡红的血沫,这是内腑震伤的迹象。她艰难地抬起眼,迎向荆钗冰锥般的目光,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痛楚,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微弱光芒。
“我…是苏窈…”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一个…只想…带着阿沅…活下去的…可怜人…” 她的目光转向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小脸上还挂着泪痕、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阿沅,那份骨肉相连的眷恋与绝望,真实得令人心碎。“玉佩…是靖王…所赐…引魂羹…是他…逼我…我恨他入骨…只想…拉他一起…下地狱…” 最后几个字,带着彻骨的恨意与玉石俱焚后的苍凉。
她没有说谎,只是巧妙地隐藏了最关键的部分。玉佩的异变,她无法解释,只能归咎于靖王赐物本身可能蕴含的某种诡异力量,或是自己临死前强烈诅咒意念的残留。至于葱魂的生机共鸣?她茫然地摇头,眼神空洞:“…不知道…澄园…只有这盆葱…阿沅…用它煮了汤…我…就感觉…暖了些…”
她的解释漏洞百出,充满了无力与茫然。但恰恰是这份重伤濒死下的虚弱、那份对妹妹刻骨的保护欲、以及提到靖王时无法作伪的滔天恨意,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真实感”。尤其是在荆钗亲眼目睹了她承受太庙冲击、玉髓护主反噬、以及刚刚那场凶险万分的净化过程后,这份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姿态,反而冲淡了最大的疑点。
荆钗沉默了。冰冷的视线在苏窈惨白却眼神清明的脸上、在阿沅惊恐无助的小脸上、在手中那枚彻底黯淡布满裂痕的玉佩上、以及墙角那盆彻底枯萎的小葱之间缓缓移动。地窖里弥漫的血腥、霉味、药渣气,还有一丝净玉葱根引残留的微弱馨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哐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从荆钗腰间传来。
苏窈和阿沅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荆钗一直紧握在左手、按在腰间短匕旁的那枚代表皇帝暗卫身份的玄铁令牌,此刻竟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令牌上沾染着她自己肩头流下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
荆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强行支撑了太久,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虚弱终于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冲垮了她钢铁般的意志堤坝!她试图弯腰去捡,但左肩的剧痛和全身的脱力让她动作一滞,身形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稳住,没有栽倒。但那张本就苍白如纸的脸,此刻更是血色尽褪,连嘴唇都泛着青灰,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荆…荆钗姐姐!”阿沅吓得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又不敢离开苏窈身边。
苏窈的心猛地一沉!荆钗不能倒!她是此刻唯一的屏障!外面追捕靖王残党的羽林卫、甚至可能存在的灭口者……一旦失去荆钗这个皇帝暗卫的身份震慑,她和阿沅在这地窖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药…金疮药…”苏窈用尽力气,嘶哑地提醒阿沅。她记得荆钗随身带有应急的药物。
阿沅如梦初醒,立刻在荆钗之前丢弃在一旁的、沾满血污的布条旁翻找,果然找到一个小巧的黑色瓷瓶。她手忙脚乱地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药味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