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动物饲养员,每日与那些被圈养的动物打交道,虽然也有猛兽,但它们毕竟被铁笼和人类的智慧所束缚。
而这里,是弱肉强食、杀戮横行的魔界!这里的魔兽,饮血啖肉,凶残暴戾;这里的魔尊,更是弹指间便能伏尸百万、血流漂杵的存在!
她那点可笑的“小聪明”,在他眼中,恐怕连跳梁小丑的戏码都算不上吧?
就在宁念几乎要被这死一般的寂静和自己内心的恐惧彻底压垮,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听到那句冰冷的“拖下去”时,魔尊却忽然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极淡,极轻,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宁念早已绷紧到极致的神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随即,他用一种仿佛在陈述某种既定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宁念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冰块,重重砸在她的心湖之上,激起千层寒浪:“本尊的膳食,日后也由你负责一部分。”
依旧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什……什么?”宁念猛地抬起头,那张因恐惧而失了所有血色的小脸,此刻写满了全然的愕然与不敢置信。她的瞳孔骤然放大,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尊卑,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了幻听。
让她……负责魔尊的膳食?
这……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刚才的解释……侥幸过关了?还是……还是这位魔尊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比如,让她每日提心吊胆地准备吃食,然后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意寻个错处,便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又或者,是想让她试毒?用她的性命,来确保他入口之物的绝对安全?
无数种可怕的猜测,如同毒蛇一般,在她脑海中疯狂滋生、蔓延。
魔尊见她呆愣在那里,一副被惊雷劈傻了的模样,好看的眉头不悦地蹙了起来,周遭的空气瞬间又冷冽了几分:“怎么,不愿意?”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恐怖威压,如同山崩海啸般再次降临,狠狠压在宁念单薄的脊背上,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奴婢万分愿意!”求生的本能瞬间战胜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宁念猛地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去细想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与算计,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重新跪伏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墨玉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奴婢遵命!奴婢……奴婢谢魔尊……不杀之恩!谢魔尊……垂爱!”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为深重的、对未知的恐惧。
给魔尊做饭?
这个念头,让她感觉比直接面对死亡还要让她感到手足无措和心惊胆战。她一个连魔界基本食材都认不齐全的小小人族奴婢,哪里有那个本事,去伺候这位身份尊贵、口味挑剔(她猜的)的魔界至尊的饮食起居?
万一……万一她做的东西不合他的胃口,那后果……宁念简直不敢想象。
从此以后,宁念在幽篁殿的生活,便在原先每日提心吊胆地照顾那只名为“墨团”的吞云兽的基础上,又多了一项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天大殊荣”——她成为了魔尊众多专属“投喂员”中的一员,负责他每日膳食中的几道菜品。
出乎她意料的是,魔尊的近侍在传达这项命令时,并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菜谱要求,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述了魔尊的一句话:“做你擅长的。”
擅长的?宁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擅长什么?在前世,她倒是会做几道家常小炒,煲几锅简单的汤水,但那都是些凡夫俗子的食物,如何能入得了这位魔界至尊的眼?
思来想去,绞尽脑汁,宁念最终决定,还是从自己记忆中那些最为清淡、最为养胃、也最为稳妥的人间家常菜入手。她想着,魔界食物大多粗犷油腻,或许这位魔尊大人偶尔也想换换口味,尝尝鲜?
第一次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膳食:一碗用灵米细细熬煮的白粥,一碟用清晨采摘的、带着露珠的不知名魔界青蔬凉拌的小菜,还有一份用她好不容易寻来的、肉质细嫩的低阶魔鱼清蒸而成的菜肴。
由魔尊的近侍小心翼翼地端进去时,宁念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指尖冰凉,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她被安排在偏殿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候,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对她而言,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幽篁殿主殿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响。宁念坐立不安,脑海中反复预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糟糕情景。
终于,在她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的时候,那位面瘫近侍终于端着食盒从主殿出来了。宁念猛地站起身,紧张地迎了上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近侍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通知她:“魔尊用了一些。明日,继续。”
说完,便径直离开了,没有给她任何追问的机会,也没有透露任何关于魔尊反应的细节。
用了一些?并未发怒?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宁念而言,却不啻于天籁之音!她紧绷了许久的身体骤然一松,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地晃了晃,险些跌坐在地。她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虽然心中依旧七上八下,充满了不确定,但至少……至少她今天保住了一条小命。
接下来的数日,宁念每日都如履薄冰,挖空心思地准备着魔尊的膳食。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从食材的选择,到火候的掌控,再到调味的搭配,每一步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她做的,依旧是那些看似简单朴素的人间菜肴,清粥小菜,蒸鱼炖蛋,偶尔也会尝试着用魔界一些相对温和的食材,结合人间的烹饪手法,做出一些新花样。
每一次送膳,都像是一场生死的豪赌。
而每一次得到“魔尊用了一些”或是“魔尊未曾说什么”的回应,都能让她暂时松一口气,然后又投入到新一轮的焦虑与准备之中。
这日,宁念照例将准备好的几道小菜——一道清炒时蔬,一道香菇滑鸡片,还有一盅精心炖煮的莲子羹——让近侍呈了上去。
没过多久,近侍便出来了,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对她道:“魔尊让你进去。”
宁念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低眉顺眼地跟着近侍走进了那间让她每一次踏足都感到无边压力的幽篁殿主殿。
魔尊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宽大软榻上,墨发如瀑般披散,神情慵懒,手中正把玩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琉璃酒杯。见她进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缓缓抬起,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审视。
宁念连忙跪下行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以及魔尊指尖轻叩琉璃杯沿发出的清越声响。
许久,久到宁念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要失去知觉时,魔尊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才缓缓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今日的莲子羹,味道尚可。”
宁念闻言,心中微微一松,刚想开口说些谦卑的场面话,却听魔尊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你这所谓的‘家常菜’,未免也太过寡淡了些。”
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宁念那张因紧张而更显苍白的小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明日,再做一道。让本尊看看,你这‘家常’,究竟能变出多少花样来。”
那语气,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悦,亦或是……另有深意?
宁念的心,在这一刻,又一次被高高悬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完全无法揣度这位魔尊的心思,只能感觉到,自己未来的日子,恐怕是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