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后腿猛地一蹬,坚硬的地面瞬间龟裂,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迅猛的黑影,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宁念猛扑过来!
生死一线。
宁念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出于一种刚刚形成的、别扭的本能,将体内那股被她勉强梳理出的、细若游丝的魔气,毫无章法地向前猛地推出。
一股淡薄的黑色气流,从她颤抖的掌心喷薄而出,歪歪扭扭地撞在了魔兽的侧脸。
那攻击软弱无力,对皮糙肉厚的魔兽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但那气流之中,蕴含着一丝属于玄苍的、至高无上的纯粹魔气。这股气息,让疯狂的魔兽动作有了一瞬间难以察觉的迟滞与困惑。
就是这一瞬间!
宁念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向一旁狼狈地翻滚出去,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那足以撕裂她喉咙的致命一扑。
“呼……哈……”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刚才那一刻,她不仅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更可怕的是,她仿佛能透过那稀薄的魔气,触碰到魔兽脑中那片混乱的、只有杀戮与吞噬的疯狂意志。那股意志像是有生命的、带着倒刺的藤蔓,正兴奋地、贪婪地,试图钻进她的脑海,将她的理智也一同拖入那片猩红的、纯粹的疯狂之中。
她不能被同化!绝对不能!
宁念狠狠咬破舌尖,尖锐的剧痛与满口的血腥味,让她混沌的精神稍稍清明了一瞬。她不再逃跑,而是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血污与汗水,死死地盯着那头再次调整姿势、准备扑杀的魔兽,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第一次燃烧起了同样凶狠的、属于捕食者的火焰。
躲闪,冲撞,牵引,吸收。
她像一个最笨拙、最原始的学徒,在生与死的钢丝之上,进行着一场最血腥、最野蛮的试炼。她的身上很快便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和汗水混在一起,将她残破的衣衫染成了可怖的暗红色。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濒死的血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她对体内魔气的掌控,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熟练起来。
但身体的极限,终究是存在的。
当她再一次躲开魔兽的利爪,并成功从它身上汲取了一丝混乱的魔气后,精神力透支的眩晕感如海啸般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耳边尽是魔兽疯狂的嘶吼、自己沉重的心跳,以及一种更可怕的、诱人堕落的低语。
好累……好痛……
就这样放弃吧……
和它一样,只剩下本能,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那股属于魔兽的疯狂意志,趁着她精神防线崩溃的瞬间,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她的眼神开始涣散,理智正在被一点点抽离,身体里的力量也随之流逝。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那股狂暴的兽性,一点点地染红、吞噬。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所有意识,身体软软倒下去的刹那,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攫住了她的后颈。
那只手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仿佛只是在拿捏一件不听话的物品。
下一刻,一股纯粹到极致,也霸道到极致的力量,从那只手与她肌肤相触的地方,瞬间涌入她的四明四骸。它并非温柔的治愈,更不是和煦的安抚。它像是一条奔涌的、由寒冰与黑暗构成的江河,以一种蛮横无匹的姿态,冲刷着她几近干涸的经脉,强行将那些入侵她脑海的、属于魔兽的疯狂意志,尽数碾碎、驱逐、净化。
宁念涣散的意识,被这股不容反抗的力量,强行拉回了现实。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回到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霸道的力量依旧盘踞在她体内,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她即将飘散的灵魂死死攥住,让她无法挣脱,也无处可逃。
这是一种无比危险的、令人上瘾的依赖感。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拯救,还是更深层次的囚禁。但她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告诉她,这股力量,比任何她能汲取到的魔晶,都更可靠,更强大。
她听到玄苍在她身后,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低声自语。
“真是个麻烦的所有物。”
魔域深处,一座由黑曜石与幽魂晶构筑的华美宫殿内,珞鸢斜倚在柔软的、由梦魇兽皮毛铺就的软榻上。她纤长白皙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拂过一枚雕刻着繁复魔纹的黑色玉佩。玉佩上,属于玄苍的气息若隐若现,却比往日里,多了一丝她所陌生的、属于凡人的驳杂气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玄苍对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凡人女子,投入的“耐心”与“兴趣”,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有趣玩物”该有的范畴。
这份超乎寻常,让她本就强烈的危机感,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愈发沸腾。
她不能直接对那个女人下手,那是玄苍划下的禁区,触碰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可以斩断那个女人在人间的根,让她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让她再无任何可以牵挂、可以回望的余地。一个彻底绝望的人,才更容易被摧毁。
珞鸢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丝精纯的魔气,悄然注入那枚黑色玉佩。
玉佩光芒一闪而没。
……
遥远的人间边境,军帐之内,萧景云心头猛地一震。
他迅速屏退左右,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黑色玉佩。此刻,那温润的玉佩上,正缓缓浮现出一行娟秀却又冰冷刺骨的字迹。
萧景云盯着那行字,眼神变幻不定,握着玉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宁念过去的音容笑貌,与如今朝堂之上,关于“魔女”的种种罪状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