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的黑雾为之一滞,整个“万魂蚀骨阵”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阵法外的墨焱和珞鸢,脸色瞬间大变。
“不可能!”墨焱骇然失声,“他明明受了重伤,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威力!”
玄苍的眼中,已是一片漠然的杀意。他抬起手,正欲彻底撕碎这个可笑的陷阱,那悬浮在半空的禁器“怨骨爪”,却陡然光芒大盛。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带着不祥气息的幽光,从中爆射而出。那道光诡异至极,竟能无视他外放的护体魔威,径直穿透了进来。
玄苍微微蹙眉,身形一晃,险险避过。
那道幽光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在他那件华贵的玄色衣袍上,留下了一道被侵蚀的焦痕,甚至在他坚不可摧的魔躯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竟然,能伤到他。
“哈哈哈!”珞鸢见状,笑得更加癫狂,“玄苍,看到了吗!这‘怨骨爪’乃上古禁器,其力量能够侵蚀消融一切魔气!你的护体魔功,在它面前根本没用!”
她像是疯了一样,不惜耗费自己的本源精血,将其悉数喷在阵眼之上,疯狂地催动着禁器的力量。
“怨骨爪”上的幽光越来越盛,积蓄着下一次的攻击。这一次,那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却不再是指向玄苍。
它锁定的目标,是站在玄苍身后,此刻因为他受伤而心神大乱的宁念!
那道足以威胁到重伤魔尊的至强攻击,划破长空,带着要将一切都化为齑粉的恐怖气息,直指宁念的眉心!
珞鸢怨毒到极致的声音,在整个山谷中回荡:“玄苍!你不是很在乎这个玩物吗?!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在你面前,神魂俱灭!”
玩物?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毒针,狠狠刺入了玄苍的耳中。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彻底变了。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玩味,仿佛掌控着一切的魔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怒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然。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到宁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快到她的瞳孔里,只来得及映出那道不断放大的、死亡的幽光。
快到连她自己,都还未曾察觉到,身边那个男人已经动了。
玄苍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本能,一个旋身,动作迅猛而决绝,将她整个人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地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用自己宽阔坚实的后背,去迎接了那道足以致命的幽光。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剧痛的闷哼,清晰地钻入宁念的耳中。
她整个人被紧紧地护在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前,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混杂着一丝血腥味的气息。她能清楚地听到,那道毁灭性的能量擦着她的头皮、她的发梢掠过的恐怖声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抱着她的这具身体,在被击中的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而后,是一阵细微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她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衣料,他胸膛下那颗强大而有力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失序,狂乱地撞击着他的胸骨,也撞击着她的耳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彻底静止。
宁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男人……
这个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魔尊,这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这个将她当作玩物、肆意戏弄的男人……
为了她,受伤了。
为了保护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玄苍!”
一声凄厉的、几乎破了音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玄苍没有放开她,只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紧到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那道幽光的力量,远不止是物理上的攻击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体内一道尘封已久的枷锁。
在他的背脊之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极为古老的伤痕,此刻竟猛地浮现出来。那伤痕的形状诡异,像某种爪印,丝丝缕缕的、比墨色更深沉的不祥黑气,正从伤口处不断逸散而出。
他周身那些华丽而强大的魔纹,也在这黑气的侵蚀下,瞬间暗淡了几分。
看到他受伤,看到他身上逸散出的、那股不属于他的邪恶黑气,宁念的双目,瞬间变得一片赤红。
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极致恐惧与尖锐如刀绞的心疼的复杂情绪,如同最狂暴的火山,在她胸腔内轰然爆发!
她体内的混沌之力,与她胸口的血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最为强烈的共鸣!一股磅礴浩瀚、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从她的四肢百骸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夹杂着血色与银光的风暴,竟硬生生将杀阵中残余的鬼气与威压尽数荡开,形成了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
“找……死!”
玄苍的声音,冰冷得像是来自九幽之下的寒冰地狱。每一个字,都带着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凛然杀意。
他强行压下喉头那股不断翻涌的腥甜,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放开了怀中的宁念,转过身去。
那双深邃的魔瞳之中,已再无半分戏谑与从容,只剩下纯粹的、要焚尽八荒六合的、毁灭性的怒火。
他不顾旧伤复发所带来的、撕裂神魂般的剧痛,魔威毫无保留地全数释放。
一只由最纯粹的魔气构成的、仿佛能遮蔽整片天空的擎天巨手,凭空出现在怨啼谷的上空。那巨手无视了“怨骨爪”再次射来的幽光,以一种毁天灭地、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拍向了整个“万魂蚀骨阵”!
“不——!”
阵法外的墨焱和珞鸢,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不敢置信的嘶吼。
巨手落下,天崩地裂。
整个怨啼谷都为之震颤,大地被硬生生拍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坑。那所谓的“万魂蚀骨阵”,连同那件上古禁器,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被瞬间摧毁,化为飞烟。
墨焱到底是曾经的魔将,反应极快,在最后一刻,捏碎了一张压箱底的保命血遁符,化作一道狼狈不堪的血光,消失在了天际。
而珞鸢则没那么好运,被巨掌的余波扫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破败的蝴蝶,惨叫着飞出,身体在半空中便已寸寸碎裂,彻底的形神俱灭。
清扫了战场,击退了所有敌人,那股一直强撑着的、霸道绝伦的气息,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玄苍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单膝重重地跪倒在地。
“噗——”
一口暗红色的、几乎发黑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滴落在他身下的暗红色苔原上,竟将那苔藓都腐蚀出了一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玄苍!”
宁念想也不想,慌忙冲了过去,从身后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身躯,平时总是带着一丝冰凉,此刻却滚烫得惊人,仿佛内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他高大的身躯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急促,再无平日的从容。
宁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脆弱。
她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恐惧、担忧、愤怒,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江倒海。
“背叛……”
在她扶住他的那一刻,玄苍因剧痛而有些意识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含混不清地低声呢喃出了一个词。
紧接着,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极为陌生的名字。
那名字,被他念得极轻,极轻,却又带着一种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沉重。
“……离音。”
背叛?离音?
这两个词,像两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撬开了她对这个男人神秘过往的好奇与探究。又像两根尖锐的刺,在她心上,扎出了两个细小的、却隐隐作痛的血洞。
就在这时,数道强大的魔光从天而降,大总管带着一队魔宫最精锐的卫队,终于姗姗来迟。
当他看清场中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尤其是看到不可一世的魔尊,竟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地靠在一个女人身上时,他那张一向从容镇定的脸上,血色尽褪。
“尊上!”
大总管快步上前,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玄苍背后那道若隐若现、不断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古老伤痕上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骇。
玄苍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在半昏迷的状态中,他仿佛陷入了某个可怕的梦魇,想要抓住什么,竟下意识地收紧了手,紧紧地、用力地,攥住了宁念扶着他的那只手臂。
那份无意识的依赖与抓取,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般的急切与用力,让宁念的手臂传来一阵痛感。
可她的心,却被他这个动作,狠狠地攥了一下,猛烈地一颤。
这一刻,她忘记了他魔尊的身份,忘记了他所有的喜怒无常和残忍霸道。她的眼中,只看到一个受了伤的、滚烫的、脆弱的、正无意识地依赖着她的……人。
大总管看着玄苍紧抓着宁念不放的姿态,又死死地盯着他背上那道正在复发的旧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千年前的‘那件事’……那道伤……怎么会……怎么会要重演?”
他的目光,猛地从玄苍的伤口上移开,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剑,死死地、带着探究与惊疑,锁定在了被玄苍依赖着、扶持着他的宁念身上。
“怎么会……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