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一股混杂着臭氧、陈旧羊皮纸和淡淡血腥的古怪气味，蛮横地钻入夜瑠的感知。
他艰难地撑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某种金属与鞣制兽皮混搭的穹顶，上面用蓝色和金色的颜料，绘制着大量扭曲且不断变化的诡异符文。
这些符文活像是在蠕动，看得久了，便有一种要把人的理智吸进去的错觉。
夜瑠低头，看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覆盖在蓝金色的动力甲手甲之下，指尖不时有微弱的灵能电光跳跃闪烁。
灵魂与肉体融合的瞬间，那种前所未有的冲突感再次炸开。
夜瑠的意识，是经过历史洪流冲刷，以秩序薪火为核心的纯粹本源。
而这具身体，却活像一个塞满了病毒软件和垃圾插件的二手电脑，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在驳杂的混沌能量之中，充满了变异、诡计与阴谋的气息。
两者猛烈对撞，好比冰与火的交融。
“这什么破烂驱动，兼容性也太差了！”夜瑠心中疯狂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却感觉像是在指挥一支完全陌生的军队，处处充满了掣肘与延迟。他的秩序之力，被这具混沌之躯的底层设定严重压制，无法发挥出全部威能。
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些怀念那个已经被奸奇收走的系统面板。
毕竟有新手引导总比没有强。
不过这种念头只持续了片刻。
夜瑠惊愕地发现，虽然失去了系统的辅助，但他对自身力量的感知，反而变得更加纯粹、更加本能。
灵魂深处，那枚经过蜕变的亚空间奇点，或者说，虚空之心，依旧在稳定地运转。
代表秩序的薪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摆脱了某种工具性的束缚，燃烧得更加旺盛。
过去，他是在使用一个别人写好的软件。
而现在，他正在亲自编写底层的代码。
奸奇亲手踢掉了他的拐杖，却逼得他学会了真正的行走。
夜瑠心中微动，一个念头闪过，他尝试着从一张由不知名生物骸骨制成的椅子上站起身。
“砰！”
陌生的力量让他没能控制好力道，脚下的金属甲板被他一脚踩出了一个清晰的凹痕。
这突兀的声响，立刻吸引了帐篷内其他存在的注意。
帐篷角落里，一名正在擦拭爆弹枪的混沌阿斯塔特抬起头，他那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头盔转向夜瑠，面甲上狰狞的恶魔浮雕似乎咧嘴一笑。
“哟，我们的索拉里斯大学士，昨晚的祭品把你榨干了？走路都走不稳了？”
他的声音通过头盔的扬声器传出，带着粗劣的合成音和不加掩饰的嘲弄。
夜瑠没有理会他。
他正忙于压制体内秩序之力与混沌能量的剧烈排斥反应。
这具身体是一名强大的混沌灵能巫师，澎湃的灵能与亚空间能量在他体内流淌，犹如奔腾的江河。但这种力量，对夜瑠而言，却像一件尺码不对还带静电的毛衣，浑身难受。
那个名为索拉里斯的混沌阿斯塔特，显然将夜瑠的沉默当成了软弱。
他将爆弹枪往旁边一扔，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声，而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夜瑠走来。他那庞大的身躯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让甲板微微震动。
“怎么，哑巴了？”他走到夜瑠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还是说，万变之主那些花里胡哨的把戏，已经把你的胆子都变没了？”
他伸出巨大的动力拳套，似乎想在夜瑠的胸甲上“友好”地拍一拍。
夜瑠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暴虐与嫉妒的粗糙情绪。
或许，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索拉里斯大学士”，在战帮里并不怎么受待见。
就在那只动力拳套即将接触到自己身体的刹那。
夜瑠抬起了头。
他没有调动任何灵能，也没有催动那被压制的秩序之力。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名混沌阿斯塔特原本戏谑的动作蓦然僵住。
他从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恐惧，没有看到愤怒，甚至没有看到任何情绪。
他看到的是一片虚无。
是吞噬了无尽历史洪流，消化了亿万灵魂绝望后的死寂。
是比最深沉的亚空间风暴，还要冰冷、还要空洞的绝对虚无。
这名身经百战，以杀戮和折磨为乐的混沌战士，其灵魂深处那点野兽般的直觉，在此刻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危险！致命！
眼前的这个巫师，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那伸出的动力拳套，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拍也不是，收也不是。
夜瑠心中鄙夷，你这点情绪波动，还不够我虚空之心塞牙缝的。
面上则又淡定地，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边的石头。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击都更具杀伤力。
那名混沌阿斯塔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铠甲，赤裸地暴露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审视之下，而后又被当成垃圾一样随手丢开。
他脸颊的肌肉抽了抽，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灰溜溜地走回了自己的角落，重新拿起了他的爆弹枪。
帐篷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夜瑠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重新坐回那张骸骨制成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全力梳理这具身体的烂摊子，并尝试着去感应更重要的东西。
刹那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明亮的坐标，在他的灵魂中亮起。
那是他的原体之躯！
恍若黑夜中的煌煌大日，那具身躯正散发着难以想象的生命能量与秩序光辉，静静地沉睡在某个地方。他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在那具身体周围，环绕着一股充满忠诚与焦急的气息……是阿波罗尼乌斯。
夜瑠心中微动，看来，回家的路，并非遥不可及。
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掌握这具身体，了解这个奸奇战帮的权力结构和当前目的。
而后，找到回家的路。
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更为高大，身上灵能波动也更为剧烈的身影走了进来。
“索拉里斯，战帮之主召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