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淮的笑容僵在脸上,荣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怎么了?父亲,我说错了吗?”
从前她在荣府倒是好声好气,但是这些人不珍惜,现在她只不过偶尔说点实话,就算他们不高兴,也只能忍着。
这感觉,实在太好了。
不过,也有人忍不住。
众人面面相觑后,搀着老夫人的金扶月先开腔:
“荣仪贞,你简直放肆!”
荣仪贞笑容一僵,维持着勾起的唇角,转回头,看向金扶月。
金扶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她今日终于抓住了荣仪贞的把柄。
敢这般公然辱骂长辈,若不对她动用家法,荣家的脸简直都没地方放。
就听荣淮压低至极的一声冷喝:“你给我住嘴!”
金扶月更得意了:“是啊,荣仪贞,听见了吗?你父亲叫你住嘴。”
“我是让你住嘴!”荣淮语气更加严厉,好似把对荣仪贞的不满尽数倾泻给了金扶月。
“老二,管管你媳妇,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荣南怀里还半揽着李花渺,闻言十分不耐,走到金扶月身边,使劲一扯人的衣袖,将金扶月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会说话就闭嘴,瞧瞧你把仪泠教的那个样子,我们荣家其他的孩子轮不到你教育。”
金扶月如坠冰窖。
她好歹是二房的夫人,就被当着小辈和下人们的面这么教训,尤其,这些人中,还有个成天和她作对的李花渺。
多日来的不忿涌上心头,金扶月才要反驳,便听见一声:
“祖母,孙儿回来了。”
荣镜明骑马停在荣府门前,边说边下马来给荣老夫人请安。
荣淮一怔,开口便要骂。
郑秋华解释:“是我让镜明回来的,他妹妹死得那么惨,就算他到了天边,也该回来给妹妹上柱香,老爷,您说对不对?”
郑秋华在问荣淮。
荣淮却是偷眼去看荣仪贞的神情。
等荣仪贞不发一言,转身上了车,荣淮才敢点头道:
“也好,当初罚你,就是因为你对幼妹不慈,如今你有这份心,也算是没白在乡下带上一段时间。”
马车晃晃荡荡顶着风雪往丘安寺而去。
车上,荣仪贞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本来她处理了荣仪珠后,还愁要如何把荣镜明弄回来放在眼皮底下,徐徐图之。
如今,郑秋华倒是帮了她。
到丘安寺山脚下,京中各家来上香人的不少。
荣家马车又多,排了好久的队,才勉强有路上山。
进了寺中,荣家人都在上香,荣仪贞独自一个绕到偏殿,为母亲点了一盏长明灯。
偏殿没有正殿温暖,冷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灯烛的火苗被吹得跳了跳。
荣仪贞慌忙用两手护在灯前。
四周安静,与正殿的喧嚣格外不同。
看着脆弱摇晃的火苗,荣仪贞鼻尖一酸,没忍住流下眼泪。
既然都重生了……
为什么不能重生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呢?
有时候,她虽然讨厌荣仪珠和荣仪泠,可是看着她们在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依然有母亲护着,荣仪贞还是很羡慕。
如果再早几年,如果她早些知道母亲是被人下了药,又灌下金珠才走的,她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了?
可是……
世上最残忍的事情,或许就是没有‘如果’。
她跪在长明灯前,闭上眼睛,在心底发愿:
“母亲,在那边好好生活吧。如果命运注定你还有什么样的劫难,请你告诉神明,我愿意替你承担,一件两件可以,许多许多也行,只要你能过得好。”
雪后的丘安寺,空气中都是冰凌般清爽的甜意。
荣仪贞从偏殿出来,带着紫电和青霜往后山走,去赏梅花。
青霜抱着个大大的坛子:
“听说丘安寺的梅花很是有名,今早下雪的时候,奴婢特意想着取来这坛子,等会儿攒一坛子梅上雪,留到夏日伏天,给小姐煮茶吃。”
三人踩着薄雪,边说边笑,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梅林。
目之所及,皆是傲雪绽放的梅花。
等把那坛子填满,要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叶濯坐在石桌前,对她招手。
亭内。
不大的精致火炉上坐着茶水,梅香顺着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
叶濯伸手帮人倒茶,荣仪贞惊讶:
“叶大人也喜欢用梅上雪煮茶?”
叶濯狐狸眼笑起来,看看荣仪贞,又看看她身后青霜嫌沉放在栏杆上的坛子。
他语调蛊惑,仿佛在引诱小孩子自己交出糖果:
“荣小团子是来找梅上雪的?找了整整一坛?送给我好不好?”
荣仪贞警惕:“你你你……”
怎么办?
她不想给。
‘你’了一会儿,荣仪贞转移话题:
“叶大人都来到丘安寺了,怎么光是赏梅?不去拜拜?听说这里很灵验的。”
叶濯就喜欢看她那护着自己东西的鬼精灵样,又怕人当真,真把她小松鼠般好不容易攒的一坛子梅上雪割肉送来。
便也随着人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本官不信鬼神的。”
他眼神落在荣仪贞的脸上,进攻性颇强的四下打量荣仪贞的脸。
确定这几日没见,小团子在荣家过得还不错后,才笑说:
“我只相信自己。等真到了被刀抵着脖子的那日,求神佛相助,不如直接将对方拿刀要伤我的手废掉来得快些。”
“呸呸呸!”荣仪贞拧着眉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起来,“腊八节不能胡说八道,不吉利。”
荣仪贞忙着为他这话炸毛,叶濯忙着看她炸毛的样子笑。
“那我都说了,覆水难收,也没办法吞回去。”
荣仪贞不依不饶:
“你像我这样,对着地面‘呸呸呸’三下,就能破解了,快点。”
叶濯一顿,笑容还僵在脸上:“呃,啊?”
“快点啊,你那么坏,想杀你的人那么多,还敢胡说八道,当心不吉利!快呸!”
荣仪贞瞪着眼睛,眼睫修长,毛茸茸的,又凶又可爱:
“快点啊,等什么呢?”
叶濯被逼得没有办法,试探性地侧身对着地面,小声:“呸?”
荣仪贞:“大点声!”
叶濯把眼睛一闭,超级大声:“呸呸呸!”
“这样就对了嘛。”
暗处。
牵机伸手,掌心朝上,对鹤顶说:
“看吧,你赌输了。不管多离谱的要求,只要是小团子小姐要的,主子都能办到,给钱。”
鹤顶耷拉着脸,悻悻从口袋里翻出碎银子,砸在牵机手上。
才给过牵机,旁边又伸出一只手。
玄三同样手掌向上,声音冷淡,没有任何感情:
“我也赢了,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