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网暗涌·茶舞交锋
寅时的梆子声余韵未消,昭阳宫内的紧绷尚未完全平复,皇宫的另一个角落——一处僻静雅致、专供贵客休憩的“清漪水榭”内,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赵酩身着常服,虽刻意收敛了官威,但那久居上位的阴鸷气势依旧难以完全掩盖。他端坐在铺着锦缎的紫檀木椅上,目光锐利如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面的青姒。
心中暗忖:此人便是近日搅动深宫风云的“青公子”?样貌……确实堪称绝色,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笔细描,肌肤胜雪,唇若涂朱。只是……赵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那妆容过于浓艳,眼角眉梢刻意勾勒的线条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妩媚,少了几分他记忆中萧翊珩那种清冷孤高、如冰似雪的天然风致,反而透着一股子像毒蛇般滑腻冰冷的邪气,美则美矣,却让他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生理性的不适。
青姒斜倚在软榻上,一身天水碧的广袖长袍,衣襟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他一手支颐,另一手随意把玩着一只薄如蝉翼的玉瓷茶杯,紫眸含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却又深不见底。
“赵公子远道而来,说是茶商?”青姒的声音慵懒而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只是好奇一个商贾为何能入宫相见,“不知做的是哪路茶?龙井?普洱?还是……西域的香料茶?”他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正是。”赵酩端起面前侍女刚奉上的茶盏,揭开杯盖,一股清冽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他低头啜饮一口,动作看似随意,眼神却始终锁在青姒脸上。“
上好的明前龙井,色泽翠绿,香气清高,滋味甘醇。好茶。”他放下茶盏,赞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多少诚意。
青姒轻笑一声,笑声如珠落玉盘:“赵公子果然是行家,一口便能品出是明前珍品。看来这茶商的身份,倒也不全是虚言。”
他紫眸微眯,目光如同实质般在赵酩身上逡巡,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只是……赵公子身上这股子……杀伐果断之气,倒不像寻常商贾,反而更像……”他故意停顿,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
赵酩面不改色,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迎上青姒探究的目光,反将一军:“青公子谬赞。倒是公子您,姿容绝世,气质非凡,不知仙乡何处?观公子仪态风韵,莫非……来自西域?”他刻意加重了“西域”二字,目光紧紧盯着青姒的反应。
青姒紫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面上笑容却愈发妖娆:“赵公子好眼力。
在下确实曾在西域游历过些许时日,沾染了些异域风情罢了。”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姿态,“怎么?赵公子对西域……很感兴趣?”
“兴趣谈不上,”赵酩身体向后靠了靠,拉开些许距离,似乎想驱散那过分浓郁的异香和青姒带来的压迫感,“只是听闻西域歌舞别具一格,令人神往。可惜赵某俗务缠身,难得一见。”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挑衅,目光直刺青姒,“今日得见公子这般人物,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公子一展西域舞姿,让赵某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水榭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几分。侍立在角落的几名宫女太监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这要求,对于一个身份不明的“贵客”来说,已是极大的冒犯和试探。
青姒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紫眸中那点虚假的暖意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他盯着赵酩,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江城……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夜晚……萧翊珩被迫在他面前……青姒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了一下。呵……想故技重施?试探我的底线?还是想看我失态?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更深的玩味在心底交织。青姒缓缓站起身,广袖如水般滑落。他并未动怒,反而勾起一个更加妖异魅惑的笑容,眼底却寒光凛冽:“哦?赵公子想看西域舞?好啊……”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
没有丝竹管弦,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水榭旁溪流的潺潺声。青姒的舞姿,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那绝非寻常的柔美舞蹈。他的动作时而如灵蛇出洞,迅捷诡异,腰肢的扭动带着非人的柔韧;时而又如鹰隼盘旋,展臂回旋间带着凌厉的劲风;足尖点地,轻盈似踏雪无痕,落地却又如磐石沉稳。
旋转时,衣袂翻飞如碧色流云,水袖甩动间,带起凛冽的破空之声,仿佛蕴含着无形的杀机!他的眼神不再慵懒,而是变得锐利、冰冷、充满侵略性,如同在月光下狩猎的妖物,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每一次指尖的轻颤,都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危险。
这不是娱人的舞,这是惑人的咒,是杀人的技!妖异、狂野、充满力量与邪性之美,看得人头皮发麻,却又移不开眼!
赵酩端着茶杯的手,不知何时已僵在半空。他脸上的轻佻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这舞姿……太过诡异!太过强大!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妖异气息,让他背脊发凉,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脖颈。生理上的不适感达到了顶点,他甚至感觉胃部有些翻涌。
一曲舞毕,青姒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后仰折腰收势,长发如瀑倾泻,紫眸冷冷地看向赵酩,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赵公子,这西域舞,可还入眼?”
赵酩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的翻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放下早已冰凉的茶杯,拍了两下手:“好!果然是好舞技!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他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句带着比较意味的话脱口而出,“只是……终究还是少了点韵味,不如……阿珩当初在江城跳得那般……惊心动魄。”话一出口,他便知失言,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青姒听到“阿珩”二字,特别是赵酩那带着怀念和比较的语气,紫眸中的冰寒瞬间暴涨!一股无形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水榭内的温度骤降!
但他面上却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未能得见萧世子当年的风采。”他缓缓走回软榻坐下,优雅地整理着微乱的衣袖,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舞蹈从未发生。
气氛尴尬而凝滞。
赵酩知道今日试探已到极限,再待下去也无益,甚至可能激怒这个危险的“妖孽”。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青公子舞技超群,赵某叹服。今日多有叨扰,先行告辞。”
青姒微微颔首,并未起身相送,只淡淡道:“赵公子慢走。有空……常来品茶。”语气平淡,却带着送客的冰冷。
赵酩转身大步离开清漪水榭,直到走出很远,那股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才稍稍散去。他脸色铁青,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