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这边石头堆得挺严实啊。”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不耐烦,“耗子洞也没这么大吧?再说,下面都塌成那样了,还能有活口钻出来?俺看王老爷是吓唬过头了。”
“少他娘废话!”第一个凶狠的声音骂道,“让你搜就搜!仔细看!看有没有新扒开的痕迹!”
火把的光再次晃动,这次更低了些,光线顺着碎石缝隙的底部,一寸寸地扫过。
光斑在堵塞缝隙的那些碎石和煤渣上游移,好几次都停在了最近被姜婵他们撬动过、显得格外松散的位置!
姜婵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能感觉到身边柱子粗重的呼吸几乎控制不住。
火把光斑最终晃了过去。
“走吧!去前边看看!那边好像塌得更厉害!”
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火把摇曳的光晕,开始远离缝隙口。
一步……两步……声音越来越远……
缝隙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
所有人都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石雕一样贴在墙上。
直到那脚步声和火光彻底消失在废弃巷道的尽头,黑暗重新如墨汁般将缝隙灌满,又过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
“走……走了?”老何叔极低的气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呼……”柱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顺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去,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姜婵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巨大的脱力感让她双腿发软,险些栽倒。
姜婵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王扒皮的人在外面搜!”
“柱子!大锤叔!各位!快!”姜婵挥着手,指向那个狭窄的通道口,“王扒皮他怕得要死!他怕咱们都跑出去告他!万一要提前动手封死井口堵死咱们!必须更快!把口子开大!咱们自己得出去!”
柱子眼睛瞬间就红了,怒吼一声:“操他祖宗!兄弟们!跟狗日的王扒皮拼了!挖啊!”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赤红着眼,扑到缝隙口,粗糙的双手抓住一块棱角锋利的大石头,用肩膀死命地顶住,脚下在湿滑的地面上蹬出深深的印子。
“嗬啊——!”
“起——!”
李大锤和另外两个汉子同时吼着扑上去帮忙。
沉重的石头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一寸寸推开!
姜婵则跪在冰冷的水里,用镐头撬着那些卡在缝隙边缘的尖锐碎石。
“嘎嘣!”
一块顽固的石头被她撬松,柱子立刻伸手把它扒拉出来扔掉。
粉尘和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
没人停下,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只知道机械地挖掘、刨开、撬动。
汗水混着煤泥,在他们脸上冲出沟壑,滴落进黑水里。
姜婵一边用镐头撬着石头,脑子里一边疯狂地转动。
为什么非要弄死所有人?因为害怕!怕得要死!剩下的活口爬出来,站在官府面前,指证他故意拖延救援、见死不救、最后还想活埋灭口!
这罪名足够砍他十次脑袋!
只有把这井彻底变成一个填满尸体的坟墓,把所有的活口都变成死无对证,他才能逃脱罪责!
至于矿工家属……穷苦的矿工家属无权无势,王扒皮有的是办法用一点点可怜的“抚恤金”或者威胁恐吓让他们闭嘴!
但活着的矿工本人,就是铁证!必须死绝!
“通了!看!有风!”柱子突然激动地低吼一声。
缝隙口终于被拓宽到足够一个瘦弱点的成人弯腰挤进去的程度!一股明显更清晰、带着深处泥土腥味的气流,从黑黝黝的缝隙深处吹拂出来!
希望!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柱子!你力气大!你先钻进去!看看前面怎么样!”姜婵当机立断。
柱子二话不说,把碍事的破衣服一扒,露出精瘦黝黑的上身,深吸一口气,猛地就朝那狭窄的洞口钻去。
他强壮的肩膀卡了一下,但他低吼一声,肌肉贲起,硬生生挤了进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那黝黑的洞口。
几息之后,柱子闷闷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从里面传来,“能走!是往上!有路!就是窄!快点!都进来!”
“一个一个来!快!”姜婵立刻指挥,“李叔!你带刘叔!他咳得厉害!王伯!你跟着!快!”她一边说,一边又摸出两块压缩饼干塞给李大锤,“掰开!进去后给挖洞的人分分!撑住力气!”
李大锤重重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刘叔,弯下腰,艰难地钻进了缝隙。
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压抑着激动和喘息,鱼贯而入。
缝隙外,只剩下姜婵和柱子留在最后断后。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一阵隐隐的、沉闷的震动感,从头顶极深极远的地方传来。
不是塌方那种近在咫尺的恐怖轰鸣。
这声音更沉重,更遥远,带着一种……巨大的、沉重的物体在许多人的呼喝声中移动、碰撞的声响!
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喧哗声,穿透了层层岩石的阻隔,模模糊糊地传了下来!
那不是矿工的惨叫,那更像是……很多人一起吆喝号子的声音,还有重物拖拽摩擦地面的声响……沉闷的撞击声……
姜婵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旁边柱子也听到了,他刚从缝隙里探出半个身子准备拉姜婵,此刻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恐,“这……这是什么声音?”
一个五十多岁、经历过多次矿难的老矿工,刚刚才艰难地从缝隙口爬进去,听到这声音,身体猛地僵住。
他像被闪电劈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姜婵和柱子。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彻底崩溃的恐惧和绝望。
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寒:
“封……封井的家伙……运……运到了!他们在搬……堵井口的……石闸和……夯土……”
他死死盯着姜婵,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他们真的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