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只觉得脚下的木筏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命运在无情地踹他的屁股。咸腥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把他和仅存的几个霜狼老兵浇成了落汤鸡。湿透的毛发紧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但他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
“他娘的,这鬼天气!”一个老兵抹了把脸上的水,呸出一口咸水,“酋长,咱们到底要去哪儿找块能落脚的地盘?再这么漂下去,没淹死也冻死了!”
萨尔紧紧攥着毁灭之锤粗糙的木柄,锤头上古老的符文在昏暗的天光下也仿佛黯淡无光。他望向南方那片在灰蒙蒙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大岛屿轮廓,那是卡利姆多的海岸线。“看到那片陆地了吗?”他的声音穿透了风雨和海浪的咆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里有森林,有山脉,有河流!那里将是我们新部落的家园!再坚持一下!命运不会让我们死在这片破筏子上!”
就在他们奋力划桨,试图在怒涛中找到一条生路时,侧翼一艘更小的木筏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木头断裂声!紧接着是惊恐的呼喊。
“巨魔!水下有巨魔!”
萨尔猛地扭头,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海水如同沸腾般翻滚,几个迅捷如鬼魅的身影正灵巧地攀附着木筏的边缘,锋利的鱼叉带着死亡的寒光刺出水面!一个兽人战士猝不及防,被鱼叉狠狠扎穿了大腿,惨叫着跌入海中,瞬间被拖入深水,只留下一片扩散的血沫。
“稳住!拿起武器!”萨尔怒吼,毁灭之锤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雷霆光芒。他狠狠一锤砸向水面,一道粗壮的闪电链如同银蛇般窜入海中,几个靠近的巨魔斥候被电得浑身抽搐,惨叫着沉了下去。
然而,更多的鱼叉从不同角度射来,带着恶毒的诅咒。他们的木筏被包围了。
“为了部落!杀!”剩余的兽人老兵红了眼,抄起战斧和重剑,不顾一切地劈砍着试图爬上木筏的敌人。海水被染成了诡异的墨绿色和腥红。
就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一个苍老却异常威严的声音穿透了喧嚣:“住手!暗矛的勇士们,停下!”
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一艘稍大的、装饰着羽毛和骨头的巨魔独木舟上跃起,矫健地落在萨尔他们摇摇欲坠的木筏上。这是一个老巨魔,须发皆白,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脖子上挂着象征地位的巨大骨饰。他手中一柄奇异的法杖轻轻一顿,一圈翠绿色的光芒如同涟漪般荡开,周围海水中躁动的巨魔斥候立刻安静下来,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警惕的眼睛。
“我是森金,暗矛氏族的酋长!”老巨魔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目光灼灼地盯着萨尔和他手中的毁灭之锤,“强大的兽人战士,你们为何闯入暗矛的猎场?带着毁灭的力量。”
萨尔强压下沸腾的战意,喘息着,抹去脸上的血水(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我们无意冒犯,森金酋长。我们是被放逐者,是逃亡者,只求一片能让族人活下去的土地!这片大海几乎吞噬了我们!”
森金的目光在萨尔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伤痕累累但眼神不屈的兽人老兵们,最后落在那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战锤上。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在聆听风中某种古老的低语。
“毁灭…与新生…”他低声喃喃,最终,眼中的锐利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和一丝…期待?“跟我来,年轻的酋长。暗矛的岛屿,或许能为你们提供暂时的庇护。但记住,这片土地有自己的主人,也有自己的…麻烦。”
暗矛巨魔的村庄坐落在回音群岛茂密的丛林中,高脚木屋掩映在巨大的蕨类和藤蔓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药和淡淡的海腥味。森金安排兽人们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空地休息,提供了一些烤鱼和苦涩但能恢复体力的草药茶。萨尔看着疲惫不堪的族人们狼吞虎咽,心中稍安,但警惕并未放下。
“感谢您的慷慨,森金酋长。”萨尔坐在篝火旁,郑重地对老酋长说。
森金摆摆手,目光却投向村庄外幽暗的丛林深处,那里似乎有令人不安的骚动。“慷慨?不,年轻的萨尔。这是生存的选择。我们暗矛,同样面临着灭顶之灾。”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娜迦…那些深海里的怪物,最近活动越来越猖獗。它们袭击我们的渔船,用恶毒的魔法污染海岸,甚至…掳走我们的族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村庄边缘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号角声和惊恐的呼喊!紧接着是海水翻涌的巨响和某种巨大生物滑腻的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
“娜迦!娜迦上岸了!”
整个村庄瞬间炸开了锅!巨魔战士们抓起长矛、吹箭和简陋的盾牌,发出愤怒的战吼冲向海岸。萨尔和他的兽人老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抄起武器紧随其后!
海岸边,景象如同噩梦。数十个扭曲的娜迦战士正挥舞着三叉戟和珊瑚法杖涌上沙滩。它们上半身类似人类女性,却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面孔妖异,下半身是粗壮的蛇尾,在沙地上留下蜿蜒的湿痕。为首的是一个体型格外庞大、手持巨大珊瑚法杖的娜迦海巫,她口中念念有词,法杖顶端的宝石闪烁着不祥的蓝光,操控着海浪形成水鞭抽向防御的巨魔。
“为了暗矛!”森金酋长怒吼着,手中的法杖爆发出强烈的自然绿光,一根根粗壮的荆棘藤蔓破土而出,缠绕向冲在最前面的娜迦战士。
萨尔如同旋风般冲入战场,毁灭之锤带着万钧雷霆砸下!轰隆!一个高大的娜迦守卫者连人带盾被砸成了焦黑的碎块!兽人老兵们如同出闸猛虎,沉重的战斧劈开鳞片,带起腥臭的血液和碎肉。
战斗异常惨烈。娜迦的魔法水箭和毒素让巨魔和兽人都出现了伤亡。那个娜迦海巫尤其狡猾,躲在后面用强大的冰霜和水箭魔法点杀着抵抗者。
“沃金!带人绕后!解决那个施法者!”森金一边用自然魔法抵挡着冰箭,一边朝自己最勇猛的儿子吼道。
一个身材精悍、动作迅捷如猎豹的年轻巨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同样矫健的战士,如同鬼魅般钻入茂密的红树林,试图迂回。
然而,那娜迦海巫似乎早有预料!就在沃金小队即将接近时,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法杖猛地指向地面!轰!沃金脚下的沙滩瞬间化为一片流沙泥潭!他和几个战士瞬间陷了进去,动弹不得!
“沃金!”森金目眦欲裂!
海巫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一道凝聚着冰霜与死亡能量的巨大冰枪在她法杖顶端迅速成型,目标直指陷在泥潭中的沃金!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比闪电更快!是老酋长森金!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瞬间挡在了冰枪的轨迹前!他手中的法杖爆发出最后的璀璨绿光,化作一面荆棘护盾!
噗嗤——!
冰枪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瞬间击碎了荆棘护盾,狠狠贯穿了森金的胸膛!鲜血如同最凄厉的花朵,在他胸前绽放开来。
“父亲——!”沃金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森金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法杖狠狠插入沙地。法杖顶端碎裂,一股沛然莫御的自然能量如同爆炸般席卷开来!狂暴的荆棘瞬间吞噬了措手不及的娜迦海巫,将她绞成了碎片!其余的娜迦也被这股力量震慑,惊恐地尖叫着退回了大海。
沙滩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的呜咽和沃金绝望的哭喊。
森金倒下了,倒在他儿子的怀里。鲜血染红了沃金的臂膀。
“父亲…为什么…”沃金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不解。
森金艰难地抬起手,沾满鲜血的手指指向一旁沉默伫立的萨尔,又缓缓指向沃金,最后指向这片岛屿和更广阔的海岸线。
“孩子…记住…部落…需要…暗矛…暗矛…需要…部落…活下去…一起…”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你…是酋长了…沃金…带着族人…找到…新的…家园…和…兽人…一起…”
说完这句话,暗矛氏族的老酋长,森金,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沃金紧紧抱着父亲尚有余温的尸体,巨大的悲痛让他浑身颤抖。他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仇恨,是责任,是失去至亲后蜕变的决绝。他看向萨尔,眼神复杂无比,有痛苦,有审视,最终化为一种沉重的认可。
萨尔迎着沃金的目光,单膝跪地,将毁灭之锤横放在身前,这是兽人最高的礼节。“森金酋长的牺牲,部落永志不忘!沃金酋长,暗矛的仇,就是部落的仇!从今日起,暗矛巨魔,将是部落最坚实的盟友!你们的家园,由部落共同守护!我,萨尔,以大地母亲和先祖之灵起誓!”
沃金沉默着,缓缓将父亲的遗体放下。他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痕,捡起父亲那柄顶端碎裂的法杖,高高举起,指向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混合着悲痛与无尽战意的咆哮:“Lok'tar ogar!为了部落!为了暗矛!”
“Lok'tar ogar!”残余的兽人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为了酋长!为了暗矛!”巨魔战士们也红着眼睛,举起了武器。
悲愤的吼声在回音群岛的海岸线上久久回荡,一个由鲜血和牺牲铸就的同盟,在娜迦退却的浪潮中,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