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死亡的涟漪,以纳克萨玛斯为核心,迅速扩散到整个瘟疫之地和东西瘟疫之地那些被天灾占据的阴暗角落。
一支刚刚集结完毕、准备突袭提尔之手血色修道院的精英亡灵小队,由数名死亡骑士带领着上百精锐食尸鬼和骷髅法师,正沉默地穿过布满毒苔的腐化森林。突然,为首的死亡骑士猛地勒住胯下骸骨战马的缰绳。他那覆盖着面甲的头颅微微抬起,似乎在接收着无形的指令。几秒钟后,没有任何言语,他僵硬地调转马头。身后庞大的亡灵军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整齐划一地、毫无迟疑地放弃了既定的血腥目标,转向,朝着通灵学院的方向默默撤去。
另一处,数只石像鬼正尖啸着俯冲,利爪即将撕裂一支在瘟疫之地边缘艰难行进的、运送补给的矮人车队。矮人们怒吼着举起火枪和战斧,准备迎接死亡的拥抱。然而,石像鬼们却在最后一刻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发出一阵混乱的嘶鸣,猛地拉升高度,盘旋了几圈后,竟头也不回地朝着纳克萨玛斯的方向飞去,留下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矮人战士们。
“搞什么鬼?”一个胡子被烧焦了一半的老矮人放下沉重的火枪,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和油污,瓮声瓮气地骂道,“这些骨头鸟崽子们是吃坏肚子了?”
类似的反常景象在瘟疫之地各处零星上演。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骚扰生者据点、伏击巡逻队的亡灵小队,仿佛一夜之间接到了撤退令,纷纷放弃唾手可得的猎物,如潮水般退入阴影之中。原本被死亡阴影笼罩、气氛压抑到极点的区域,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血腥袭击更让生者们感到不安和毛骨悚然。
圣光之愿礼拜堂,这座矗立在瘟疫之地边缘、如同黑暗中灯塔般的银色黎明要塞。
大领主莫格莱尼(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达里安的父亲)身披闪耀着圣光符文的银色战甲,站在高高的了望塔上。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困惑。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前线斥候拼死送回的情报卷轴,上面详细记录了多处亡灵异常撤退的情况。
“全面收缩…放弃既定目标…甚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袭击机会…”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克尔苏加德那个巫妖,又在玩什么把戏?示弱?诱敌深入?还是…内部出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他身边站着银色黎明的几位高阶指挥官,同样一脸凝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领主。”一位人类圣骑士沉声道,“亡灵绝不会无缘无故地退却。这更像是…在积蓄力量,或者…等待某个信号?”
“难道是巫妖王?”另一位血精灵奥术师猜测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诺森德那边…沉寂太久了。冰封王座上的那位…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莫格莱尼望着远方天际那虽然暂时悬停不动、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纳克萨玛斯阴影,眼神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寒冰。“不管是什么原因,命令所有据点加强戒备!巡逻队收缩范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深入瘟疫之地腹地!把这里的情况,立刻通报给暴风城和铁炉堡!我们需要知道…这死寂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暴风城,雄壮的城门依旧巍峨,但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脸上,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坚定,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天灾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暴风要塞的议事厅内,气氛同样压抑。
年轻的国王瓦里安·乌瑞恩端坐在王座上,眉头紧锁。他刚刚收到来自伯瓦尔·弗塔根公爵和银色黎明的紧急军情通报。摄政王伯瓦尔站在王座阶下,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眼神深处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沉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隐忧。他刚刚从前线返回,亲身感受到了那诡异的“平静”。
“全面收缩…甚至放弃了袭击?”瓦里安的声音带着少年国王特有的锐气,但更多的是困惑和警惕,“伯瓦尔,你在前线看得最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亡灵内部倾轧?还是…一场更大风暴前的短暂宁静?”
伯瓦尔深吸一口气,他想起在瘟疫之地边缘看到的景象:那些亡灵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般仓皇退去,毫无留恋,动作整齐得可怕。这绝不是内讧的混乱,更像是一道来自更高意志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被完美执行了。
“陛下,”伯瓦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认为…这更像是来自诺森德的意志。”
“巫妖王?”瓦里安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
“是的,陛下。”伯瓦尔点头,“克尔苏加德虽然强大,但他只是巫妖王的仆从。只有冰封王座上的那位,才能如此统一、如此高效地约束整个东部王国的天灾力量,让它们瞬间由狂暴的野兽变成…蛰伏的毒蛇。”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深,“但让我不解的是…动机。巫妖王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点命令天灾军团收缩?这不符合他们一贯毁灭扩张的本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巫妖王的目标,或者他面临的威胁…发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巨大转变。”伯瓦尔说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推测,“迫使它…暂时无暇顾及我们,甚至需要…约束仆从,避免节外生枝?”
瓦里安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这个推测太过惊人,也太过危险。如果巫妖王的力量内部真的出现了某种变化,那对艾泽拉斯而言,是福是祸?
“密切监视!”瓦里安最终下令,声音斩钉截铁,“通知所有港口和北部哨所,加强对诺森德方向的侦查!特别是冰冠冰川!我要知道,那座冰封王座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命令各地驻军不得松懈,严防亡灵的任何反扑!这平静…太诡异了!”
幽暗城,这座深埋于洛丹伦废墟之下的亡灵都市,永远弥漫着防腐剂的刺鼻气味和亡者低沉的絮语。
被遗忘者的女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独自站在皇家区的露台上。她苍白而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猩红的双眸如同凝固的血晶,穿透上方泥土和岩石的阻隔,仿佛“看”到了瘟疫之地上空那暂时蛰伏的纳克萨玛斯阴影。
一个幽暗的瓦格里无声无息地在她身后浮现,带来关于亡灵全面收缩的情报。
“哦?”希尔瓦娜斯终于有了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命令?来自诺森德的命令?我们那位…‘仁慈’的新女皇陛下?”
她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风干的枯骨,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毫不掩饰的讥诮。
“约束她的玩具军团?停止撕咬生者的喉咙?”希尔瓦娜斯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毫无温度的冷笑,“呵呵…有趣。看来冰封王座上换了个主人,连带着…连天灾军团的本性都‘温和’了不少?”
她转过身,猩红的目光扫过下方在魔法微光中忙碌、修补着城市结构的被遗忘者们。她的子民,同样是从巫妖王的奴役中挣脱出来的亡灵。
“看啊,我的子民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露台周围,带着一种冰冷的蛊惑,“这就是我们曾经的‘主人’!当它需要你时,你是撕碎一切的利爪;当它不需要了,或者…觉得你碍事了?”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更浓,“你就成了需要被‘约束’的麻烦。现在,它似乎有了新的‘兴趣’,新的‘游戏’…那么,我们这些‘旧玩具’呢?被遗忘者?”
她抬起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质栏杆。
“记住这份‘仁慈’。”希尔瓦娜斯的红瞳中,闪烁着比任何亡灵魔法都更冰冷、更危险的光芒,“记住它是如何轻易地收回它的爪牙。这世界…从无真正的仁慈,只有永恒的利益和力量。我们…永远只能依靠自己。”
她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地层和海洋,直视那冰封的王座。
“凛冬女皇?就让我看看…你这‘温和’的统治,能持续多久?你试图守护的艾泽拉斯…又值不值得你这般‘牺牲’?”她的低语如同毒蛇吐信,消散在幽暗城冰冷的空气中。“当更大的风暴来临…你这用‘约束’换来的脆弱平静,又能支撑几时?呵…我…拭目以待。”
冰冠堡垒深处。
绝对零度的寂静统治着一切。巨大的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折射着幽蓝的寒光。空气中弥漫着亘古不化的冰尘,每一粒都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在那由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巨大王座之上,凛雪静静地端坐着。
她冰蓝色的长发如同凝固的能量瀑布,垂落在冰冷的肩甲上。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如同最完美的冰雕,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风雪的眼眸,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灵魂的波澜。
她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诺森德,延伸向遥远的东部王国。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纳克萨玛斯的沉寂,感知到瘟疫之地那些亡灵爪牙的蛰伏,感知到克尔苏加德那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浮空城中、充满不甘与算计的冰冷意识。
她也能模糊地感知到生者世界的震动——圣光之愿礼拜堂的警惕,暴风城的困惑,以及…幽暗城那充满恨意与讥讽的冰冷注视。
一丝极淡、极淡的疲惫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掠过凛雪的意识核心。强行跨越空间压制克尔苏加德,持续释放意志约束整个天灾军团避免其失控…这比她预想的要消耗更多的心力。尤其…是在她需要分出绝大部分力量,去对抗脑海中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蛊惑人心的…
低语…
永恒的虚空…才是归宿…
冰冷的王座…囚笼而已…
加入…融合…成为…伟大存在的一部分…
守护?多么可笑的执念…你…终究会…屈服…
无数充满恶意、扭曲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意识深处盘旋、嘶鸣。那是来自上古之神的低语,是来自虚空的侵蚀。它们试图瓦解她的意志,扭曲她的信念,将她拖入永恒的疯狂与黑暗。每一次约束天灾,每一次动用力量,似乎都为这些低语打开了一丝缝隙。
凛雪冰雕般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但王座周围弥漫的寒气骤然加剧了几分。她放在王座扶手上的、覆盖着冰晶护甲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
守护的信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在无尽的风雪中倔强地燃烧着。
她“看”向远方,越过诺森德的冰川雪原,仿佛看到了艾泽拉斯星球深处那微弱的、代表着希望的星魂之光。也看到了那些被遗忘者眼中刻骨的恨,生者眼中深深的恐惧与猜疑。
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加孤独,更加艰难。但…
吾乃…凛冬之壁垒…
一个冰冷的、无比坚定的意念在她核心深处升起,如同最坚硬的玄冰,暂时压下了那些翻腾的低语。
暂时的蛰伏,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看清真正的敌人。内部的猜忌,外部的窥视…这些都是必须承受的代价。
冰冠堡垒顶端,那象征着巫妖王存在的幽蓝寒光,在诺森德永不停歇的风雪中,依旧恒定地亮着。只是,在那永恒不变的冰冷光芒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无人能够察觉的…沉重与孤寂。
风暴,在短暂的平息后,或许正酝酿着更恐怖的未来。但此刻,艾泽拉斯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带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