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脸色涨红,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想赖着不走。”法院肯定见多了赖在被法拍的房子里不走的人,她肯定是被当成那本耍无赖的流氓了。
“我只是想跟买家商量一下,买家能全款买我家这套房子,应该不缺钱,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实在是哽咽得无法开口。
欲语泪先流。
“是真的出了点事情。”
她抹了一把眼泪,不知该从何说起。
法院那头只是静默了一秒。
“不好意思。”
“我们也没有办法。”
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同情不过来的,法院那头挂了电话。
电话断线,蓦然静音。
她帮着妈妈将新租的房子做了一遍大扫除。
房东懒得打理上一家租客留下来的生活垃圾,甩手掌柜一样收了房租就不见人影,房租还是押一付三,两千五的租金加上一百五的宽带费,一共给了一万多出去。
余额又少了一万多。
“我这里租金在小区里已经算是最便宜了。”房东是个目光犀利的阿姨。
“六十多平的二居室,别人都租二千八的,我这里还有电视冰箱什么都有。”
妈妈挤着笑容向她点头,齐硕将乱七八糟的垃圾装进袋子里,吃力的往外拎。
垃圾袋里碎瓷破碗哐当哐当响,以前这些重活都是许延津来做的。
“嫂子你姑娘还没结婚呐?”
房东一句话问的妈妈面红耳赤。
齐硕叫了她一声:“妈妈你过来帮我一起。”
妈妈快步过来跟她搭把手。
房东站在门口看了会,终于转身走了。
把垃圾合力扔到了楼下垃圾桶,爸爸躺在卧室里休息,另一间卧室用来放原来家里的那些杂物,她呼出口气,一边在堆满杂物的厨房洗手,一边打量几乎家徒四壁的出租屋。
装修老旧,甚至比不上爸爸妈妈原来那套二十多年装修的老房子,大白墙已经发黄,墙皮脱落,有的角落还有黑色的霉点子。
下次过来给他们带瓶84消消毒,齐硕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我先回去,家里还有东西没收拾。”
“去吧去吧,你还要上班。”
母女两都可以不去提许延津。
妈妈也根本不知道她和许延津的房子已经被法拍了。
她已经没地方住了。
银行卡里的数字今天又减少了一万,加上搬家前前后后购置的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又是一千多。
她再也禁不起任何的风浪了。
就这样吧,她想,面子什么,尊严什么,在吃饱穿暖有窝住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做个无赖就无赖吧,买她房子的人是有钱人,应该不会那么的咄咄逼人——
她只是想多住些天,不会影响那个买家的生活,她也没有要侵占他房子的意思,谁没个人生低谷,遇到难处的时候?
找房子,搬家,爸爸还要养病。
她实在没力气再去折腾了。
主卧衣帽间的那些首饰和包包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一瞬间提起一口气,抓起堆满杂物的小沙发上的包就走到玄关处换鞋。
那三只d家和香家的水桶包托特包卖出去还能有个一万块了。
三金和她这些年买的珍珠彩宝,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宝石钻石,也是可以置换她好几个月的房租的。
别被人偷了。
虽然知道买她房子的人还没催促着收房,人家更不至于要去贪图她的那点东西,但是她现在经济拮据,每一分都不得不格外重视。
坐着地铁又走了好几百米,回到空荡荡的一百四十平屋子时已经双腿酸软。
主卧的门依旧反锁着,她松了口气。
厨房洗碗池里还有几只油腻腻的碗碟没来得及洗,水已经漏干了,她烧了开水倒进去,用力的搓。
价值快六千的点翠掐丝美甲被油腻腻的洗碗水泡着,热气混着菜油的微微馊味蒸腾进她的鼻腔里,洗干净碗,洗手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指甲已经有些掉色了。
五六千的东西,质量还这么差。
她面无表情的洗干净手,翻出冰箱里已经有些蔫的青菜,还有一点牛肉,这个冰箱的保鲜功能还是很好的,青菜放了这么些天,还能吃,肉也没坏。
和往常黄昏的每一天一样,她站在厨房的窗前做饭,窗外是万家灯火,对面的厨房窗户里,是男主人带着围裙做饭的身影。
她没办法平静的做饭。
每当门外走廊和电梯响起声响,她总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刀凝神细听。
买主过来收房子,看到她悠然的在已经不属于她的家里的做饭吃饭,该怎么想?
可是她太累了,例假又来了,小腹坠疼,一阵一阵的。
实在没有力气搬家了。
就这样吧,都毁灭吧,反正也不是封建时代了,没人真敢把一个孤弱妇女拖出去游街,赶出去睡大街。
她真是一个道德败坏恬不知耻的老赖。
胆战心惊的吃完了饭,又提心吊胆的洗完了碗筷,她把金银细软都收了起来,撞进了保险柜,锁好。
甚至睡觉之前,都用凳子将大门抵住,抵得死死的,回了卧室又把卧室反锁,这才敢上床睡觉。
外头走廊的一点声响,都让她心惊胆战。
她用被子捂住头睡觉,好不容易撑了一晚上。
“许太太。”陌生号码打进来,说是拍下她房子的买家律师。
什么家庭,还请律师跟她联系。
她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吸了吸鼻子。
“顾先生今晚七点上门收房,您这边今天晚上之前必须搬出去,这是最后的时间。”
律师声音严肃,公事公办。
肚子又疼起来,还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来,一股一股。
她捂着小腹,脸色惨白,声音低低的,几乎哀求。
“能不能宽限几天。”
她眼眶通红,“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律师顿了顿,“着我做不了主,得看我老板的意思。”
“不然只能用法律手段强行清退了,不好意思。”
齐硕咬着手指,眼泪流出来。
晚上七点。
齐硕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六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