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石板盖下去,坑底乱闪的光和咚咚的吵闹声终于消停了。
萧闲只觉得精疲力尽,这一觉睡得比打架还累!
他撑着老腰,一手拎着那块盖坑的石板当盾牌(省得再看那恶心坑),另一只手脏兮兮地糊着黏糊糊烫糊糊的金浆,走得一步三晃,呲牙咧嘴地吸着凉气——腰是真疼!
陆凌雪像个无声的冰影,默不作声地护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目光只在他揉腰的手上停了一瞬,随即警惕地扫过冻住的一切。桑红袖抱着小冰棺,小碎步跟在最后,大气不敢出。
萧闲艰难跋涉回之前那个避风的角落,一屁股瘫坐下来,石板随手往脚边一扔——“咣当”一声闷响。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自己这老腰快要断了。洞外的风从破开的豁口灌进来,吹在脸上冷飕飕。
他哆嗦了一下,视线无意中瞥到角落里那个早已熄灭的小破陶炉,里面只有冰冷的灰烬。
冷。
累。
手还恶心。
巨大的不爽感再次淹没了萧闲。
“火!”他烦躁地低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不耐烦。他现在就需要点暖和的!需要点……能把手擦干净的东西!这破洞,啥都没有!
跟过来的陆凌雪,那双冰蓝的眼睛扫过空荡荡的陶炉,再看向萧闲那双糊着金浆、指节因为用力捏石板而微微泛白的手,还有他明显因为难受而皱紧的眉头……
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掠过她那深冰般的眼底。
她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言语。
但是……
她脚下那块刚刚被她引动了核心力量、凝聚了永寂寒髓的玄冰台……
似乎……极其轻微地……被她操控着……分出了一缕……极其精纯、毫无威胁感的……
温……润……如同……暖玉……初生的…………冰蓝色水雾?!?
那股水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没有寒气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暖意,如同上好的温泉蒸气,缓缓流淌向瘫坐在地的萧闲……
“嗯?”萧闲正烦着呢,突然感觉周围暖乎乎了一点?像大冬天披了层薄薄的暖雾?连手背上那恶心的糊浆似乎都被雾气浸润得不那么粘手了?
他诧异地抬了下眼皮,目光正好和陆凌雪那双依旧平静幽邃的蓝眼睛对上。
什么意思?
陆凌雪只是看着他。
那眼神……似乎没有变化?但又好像……在等他的回应?
萧闲脑子转了转……哦?给暖风了?行……吧。他挪了挪屁股,把自己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点的靠坐姿势,没说话,但也没拒绝这免费的“暖气”。
陆凌雪见状,那微不可查的暖雾更稳定了一分。虽然她依旧面无表情。
桑红袖在旁边看着这无声的互动,感觉自己像个超大号的多余灯笼。
就在这时!
“呵!!!”一声如同刮擦万年寒铁的尖锐吸气声,猛地从洞外炸响!
所有人瞬间看向洞口!
只见那群被陆凌雪冰封跪地的黑甲铁骑后方,那片冰棱阴影里,那个兜帽掀开、布满惊恐灰鳞的灰袍怪人……
他僵硬的脸上,那双刚刚能转动一丝的眼珠,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陆凌雪为萧闲调动暖雾时,
随着她气息流转,右侧袖口下方无意间又被牵动、微微显露了刹那间的那道复杂星辰印记!
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又像是饿狼看到了绝世珍宝!灰鳞下的皮肤都在因极度的震惊和贪婪而抽搐!
“星……星垣天枢印!!!……真的是……它!!!!”他的声音如同夜枭嘶鸣,扭曲变形,“……活着的……钥匙?!幽阙主上……您的大计……”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拼命挣扎!
“哼!”
一直如同冰雕般沉默的铁岩将军(头盔上还顶着萧闲甩上去的那坨“金泥”),猛地也发出一声震动头盔的闷哼!虽然他身体无法动,但那声冷哼充满了对灰袍怪人窥视的警告和杀意!少主的气息,不容亵渎!
桑红袖目瞪口呆:这…这又怎么了?一个印记而已?
陆凌雪感应到灰袍怪人那贪婪的目光锁定了自己手臂方向,冰冷的杀意瞬间重新弥漫周身!
萧闲也被这两声怪叫闹得眉头皱得更紧。
他看了一眼那灰袍怪人扭曲的脸和那双盯向陆凌雪手臂、像要流口水的眼睛……又瞄了一眼铁岩将军铁青(想象中)的头盔……
一股被低质量噪音持续骚扰的烦躁感直冲脑门!
睡不成!躺不稳!现在还有怪老头盯着他旁边的人(虽然他不怎么在意)怪叫?!
烦死了!
“吵!”萧闲吼了一嗓子,带着浓浓的睡意被打断的不满和腰疼带来的暴躁,
“陆凌雪!”他懒得废话,直接指向那个还在挣扎怪叫、眼睛乱瞟的灰袍怪人方向,“让他安静点!吵我补觉了!”
指令清晰明确——去!处理噪音源!不准他出声乱看!
“是,尊上。”
陆凌雪冰冷的回应如同碎冰。她甚至懒得再看那灰袍怪人一眼。保护尊上的安宁(不被噪音吵醒)是最高指令!
她右臂抬起,那截手腕下刚刚显露出星辰印记的衣袖无风自动。没有结印,没有蓄力,只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指尖对着灰袍怪人挣扎蠕动的方向……
轻轻一点!
嗡!!!
一道纯粹到极致、几乎凝练成线的深蓝寒芒瞬间洞穿空间!
灰袍怪人眼中还在闪烁贪婪的光!他感觉到死亡临近,疯狂想要凝聚最后的灰气抵抗!
但那道寒芒太快!太纯粹!
如同命运的判笔!
精准无比地从他那只还在贪婪盯着、企图将一切印记细节烙印于心的……左眼眼窝……贯穿而入!!!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灰袍怪人整个头部,连带着他惊骇欲绝的表情,连同他体内凝聚到一半的灰气和残魂……瞬间被冻结成一个凝固的小型……深蓝色冰晶方块!
那双带着无尽贪婪的眼球……如同两颗镶嵌在冰坨里的浑浊珠子……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呃……”他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破碎音节。
随即……
咔啦!深蓝冰坨炸成无数细小冰晶粉尘,被寒风一卷,消散无踪。
连带他体内最后一点挣扎的意识和贪念……如同被擦掉的污渍。
世界清静了!
陆凌雪缓缓收回手指,冰蓝的眼眸不起波澜,仿佛只是弹走了一粒灰尘。
袖口落下,遮住了星辰印记。她重新归于守护姿态,注意力再次回到那个正借着暖雾小心擦拭手上金浆的萧闲身上。
整个过程,快!准!狠!且极度简洁!
看得桑红袖浑身发冷,抱着冰棺的手更紧了。
铁岩将军沉默的头盔微微垂下,似乎对少主的手段无话可说……更不敢说。
萧闲对这干脆利落的“除噪”表示十分满意。他慢条斯理地用暖雾熏着湿了点的衣袖角,一点点蹭掉手上那恶心的糊浆,嘴里还小声咕哝着抱怨:“什么东西……跟胶水似的……”
擦了大半,总算没那么恶心了。
洞口唯一剩下的“噪音源”也处理了。
暖雾烘得人懒洋洋。
腰好像也没那么疼了(错觉?)。
他眼皮又开始打架。
看了看被自己扔在脚边当盾牌的石板……
又看了看旁边被他当暖炉盖板的空葫芦……
还有屁股底下这冰凉的破地儿……
他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哈欠,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唔……”他含糊地哼了一声……
手臂摸索着……又捡起了……那块盖过坑的石板……
这次……不是盖坑……而是……侧着立起来……往自己身边……稍微……能挡点风的地方……
斜斜地……靠好……当成个……挡风板?
然后……
身子往暖和点的地方……蜷了蜷……脑袋歪向一边……
把那只刚擦干净、还带着点潮气的手……随意地垫在了脑袋下面……
眼皮……就……彻底耷拉了下来……
呼……
呼……
有节奏的、更深沉的鼾声……
再次……在暖雾弥漫的矿洞深处……缓慢而坚定地……响了起来……
陆凌雪垂眸,看着睡着的萧闲,再看了看那块斜立着堵风的破石板。她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萧闲周身的暖雾更均匀温和了一分,连他靠着的冰冷洞壁接触部分都似乎温润了些许。
桑红袖抱着冰棺,裹紧了些,也悄悄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蜷起来。她知道,大佬睡稳之前,她最好也保持静音模式。
洞外。
风雪依旧。
冰雕铁骑沉默。
破碎的神诏卷轴和凝固的“长老琉璃”散发着残留的混乱气息。
远处风雪中,秦夭夭爆裂后那点残留的金炎冻痕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熄灭。
只有萧闲脚边石板挡风的角落里……
那块石板底部……紧贴着坑口的位置……
在所有人都以为风平浪静后……
一道极其微弱、如同石缝中流淌的一丝水汽般……扭曲变形的虚影……带着秦夭夭残存的混乱与惊恐……从石板的刻痕缝隙中……无声无息地……滑出……
没有实体,只有淡淡的惊恐扭曲意念……像一条被烫伤的蚯蚓……茫然地扭曲着……寻找着石板缝隙里唯一有“热度”和微弱生源的地方……然后……本能地……
再次渗回了……那块依旧压在小坑上、石板下那颗被强行镇压回去……此刻内部正进行着混沌与金乌、功德与混乱交锋的……蛋壳内部……
没有惊天动地。
一切归寂。
除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