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氧气,凝固的空气里只剩下路星野隔着玻璃那声沙哑、急切的质问在嗡嗡回响。许安安被他眼中那团骤然点燃、几乎要焚穿玻璃的狂热火焰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脏狂跳。
沈昭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了咖啡馆的玻璃门。轻微的“叮铃”声打破了僵局。
路星野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猛兽,根本没看沈昭,直接撞开她身侧,旋风般冲进了咖啡馆!他目标明确,几步就跨到许安安面前,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钉在她脸上,完全无视了周围零星几个被惊动的顾客和服务员投来的诧异目光。
“说!第三幕转折!那个‘我’!”路星野的声音依旧沙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手指几乎要点到许安安的鼻尖,“他的懦弱,他的利己主义,怎么就成了所有悲剧的推手?时代洪流怎么具体作用在他身上?细节!我要细节!”
许安安被这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逼得又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窗框上。但退无可退的境地,反而激发了她骨子里扞卫自己作品的本能。恐惧被一种奇异的、被真正理解的兴奋和倔强取代。她深吸一口气,迎上那灼人的目光,语速飞快但条理清晰:
“是…是‘沉默之钟’!第一代主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在动荡年代为了自保,用它贿赂了当权者,诬陷了最好的朋友,导致朋友家破人亡!而‘我’,在童年目睹了这一切!那个钟,成了父亲罪恶的象征,也成了‘我’内心恐惧和懦弱的根源!它被藏在阁楼里,像一个诅咒!”
“后来呢?”路星野追问,身体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后来,时代变了。当年被诬陷那家的孩子回来复仇!他找到了那个钟!而‘我’明明认出了他,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害怕!害怕当年父亲的丑事暴露!害怕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所以‘我’选择了沉默!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设计,利用‘我’身边的人,点燃仇恨的连锁反应!直到最后…悲剧重演!‘我’的沉默,就是那第一块倒下的骨牌!是‘我’的懦弱和自私,在全新的时代背景下,复刻了父亲的罪孽!” 许安安越说越快,眼神也亮得惊人,仿佛那些被压抑的创作激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动机!性格与时代的共振点!”路星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咖啡杯碟叮当作响,吓得旁边的服务生差点扔掉手里的托盘。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懦弱是遗传的诅咒!沉默是选择的罪恶!在任何一个时代,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都是灾难的放大器!好!这个点抓得够狠!够深!人物弧光呢?那个复仇者?”
“他…他不是单纯的复仇者!他回来,不只是为了复仇!他想找到真相,想为父辈正名!但在复仇的过程中,他自己也被仇恨异化了!他利用了无辜的人,成了和他所憎恨的人一样的…怪物!这就是双时间线嵌套最残酷的地方——**悲剧是循环的,人性在极端压力下的异化是共通的!**” 许安安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悯的穿透力。
“结构!双时间线怎么咬合?”路星野完全进入了状态,像个在战场上发现绝世兵器的将军,兴奋地原地踱步,乱糟糟的头发随着动作晃动。
“不是简单的过去-现在切换!”许安安也被他的狂热感染,忘记了场合,语速飞快,“是‘沉默之钟’的每一次出现,都像一个时空的锚点!现在线的某个人物触碰到它,就会引发一段与之紧密相关的过去线闪回!不是回忆,是**互动**!过去的选择直接影响现在人物的困境和抉择!两条线像dNA双螺旋一样缠绕推进,最后在结局那个颠覆性的反转里…拧成一股致命的绞索!”
“好!好一个dNA双螺旋!”路星野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许安安面前的桌子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她的脸,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精妙!太精妙了!这他妈才叫结构!比那些狗屁不通的碎片强一万倍!”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贪婪的光芒,猛地伸出手,不是对着许安安,而是指向她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厚厚一叠《暗涌之城》打印稿!
“**给我!**” 他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拒绝,“现在!立刻!马上!”
许安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索要惊得一愣,下意识抱紧了稿子,求助似的看向站在几步外、一直冷静旁观的沈昭。
沈昭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许安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将那份凝聚了她所有心血的剧本打印稿,递了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生命的郑重。
路星野一把夺过,像饿了三天的乞丐抢到救命的面包。他根本不顾场合,直接拉开旁边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页。咖啡馆柔和的灯光落在他专注得近乎狰狞的侧脸上,周遭的世界仿佛瞬间消失了。他完全沉浸在了那个由文字构建的《暗涌之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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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咖啡馆斜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梧桐树的阴影里。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一支长焦镜头的反光一闪而逝。
镜头后,是一双冷漠而警惕的眼睛。马文博的助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正透过镜头,清晰地捕捉着咖啡馆落地窗内的景象:
* 路星野激动地拍桌、踱步。
* 许安安专注地阐述,眼神发亮。
* 路星野急切地索要剧本。
* 许安安递出厚厚的稿子。
* 路星野不顾一切地当场翻阅,神情专注狂热。
“咔嚓”、“咔嚓”… 轻微的电子快门声被淹没在街道的背景噪音里。几张高清晰度的照片被迅速存储。
助理放下相机,快速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连同几张关键照片(路星野与许安安近距离激烈交谈、路星野索要剧本、路星野当场阅读),一同发送出去。信息内容简洁冰冷:
> **【目标:许安安】与路星野在“时光褶皱”咖啡馆密谈逾30分钟。路情绪激动,当场索要并阅读其剧本(疑为《暗涌之城》原稿)。路表现异常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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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博工作室。
厚重的隔音门紧闭,昂贵的雪茄烟雾在空气中缭绕。马文博正悠闲地靠在真皮老板椅上,听着助理汇报《浮华背后》的拍摄进度,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手机震动。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屏幕,看到加密信息提示和缩略图——图上是路星野那张他再熟悉不过、也无比厌恶的狂躁的脸,以及站在他对面、那个他以为已经被彻底踩进泥里的许安安!
马文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信息。高清照片一张张弹出:路星野激动地指着许安安,路星野拍桌子,路星野索要稿子,路星野埋头狂看… 最后一张,是许安安递出稿子时,那虽然紧张却带着某种奇异光芒的眼神!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马文博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路星野!那个眼高于顶、看谁都像看垃圾的疯子!他怎么会和许安安搅在一起?!还表现得如此…重视?!
“路疯子…” 马文博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圈内谁不知道路星野的能量和破坏力?谁不知道他对“垃圾”作品的零容忍和那张能把人喷到自闭的毒嘴?如果让他盯上《浮华背后》…如果让他为许安安站台…
马文博不敢想下去!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几乎是咆哮着吼出命令,声音因为惊怒而变调:
“通知剧组!所有人!给我听着!**《浮华背后》拍摄进度,立刻给我提速!能多快就多快!所有休假取消!三班倒!给我往死里赶!** 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成片!看到它上线!看到它铺满所有宣传渠道!”
他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许安安的脸,像盯着一条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毒蛇:
“还有!**给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许安安给我查清楚!** 她背后是谁?她怎么搭上路疯子的?!她手里还有什么牌?!我要知道一切!**必须赶在路疯子搞事前,把《浮华背后》生米煮成熟饭!把她…给我彻底摁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片慌乱的应“是”声。马文博“砰”地一声砸下电话,胸口剧烈起伏,雪茄灰簌簌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盯着屏幕上路星野阅读剧本时那专注狂热的神情,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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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刚蒙蒙亮。谢屿基金大楼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中。
“星光咨询”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突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击!
“砰!砰!砰!”
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墙皮似乎都在簌簌发抖。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砸门声,伴随着一个沙哑、疲惫却亢奋到极点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穿透门板,炸响在刚刚踏入办公室、正端起一杯黑咖啡的沈昭耳边:
“**开门!沈昭!开门!那剧本我要拍!现在!立刻!马上!那个女人在哪?!许安安!把她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