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疯人院日志
市立精神病院的铁门在陈卫国身后重重合拢时,他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肉的气息。走廊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砖块,像是结痂的伤口。
\"马德全在b区3室。\"穿着泛黄白大褂的刘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可疑的黄色污渍,\"从入院到现在,他一直在编织某种结构复杂的绳结。\"
陈卫国跟着医生穿过三道铁门。每经过一道门,温度就降低几度。第三道门的把手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刘医生注意到他的目光:\"家属系的,说是辟邪。\"
b区走廊的尽头,马三的病房门牌下方钉着块桃木牌,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扭的符咒。透过门上的小窗,陈卫国看见昔日工友正背对门口坐在床上,肩膀有规律地抖动着。
\"从三天前开始,他每天凌晨三点准时醒来做这件事。\"刘医生掏出一本皮质日志翻开,\"这是他的作品。\"
日志夹页里粘着几段绳结照片。陈卫国瞳孔骤缩——这些绳结的样式,和那晚马三在他宿舍里打的\"往生扣\"一模一样,只是用的不是红线,而是...某种深褐色的纤维。
\"我们化验过材质,\"刘医生的声音突然压低,\"是人发混合着动物肌腱。问题是...\"他指向最近的一张照片,\"这上面的头发,和马三本人的dNA不匹配。\"
病房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陈卫国凑近小窗,看见马三的床前地板上散落着几十个绳结,排列成奇怪的放射状图案。而马三正用额头不断撞击床板,每次撞击的间隙,都从嘴里吐出一截新的\"线材\"。
\"他每天能吐出三米左右的这种物质。\"刘医生在本子上记录着,\"最奇怪的是,这些分泌物在月光下会显现出文字。\"
护士送来的托盘里放着个玻璃罐,浸泡着一段绳结。陈卫国举起罐子对着灯光,发现那些\"线\"根本不是固体,而是无数蠕动着的半透明细虫,每只虫体内部都包裹着黑色发丝。
\"昨晚的监控拍到了这个。\"刘医生递来平板电脑。黑白画面中,马三突然从床上坐起,双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曲,开始用吐出的\"线\"在墙上编织。随着他的动作,病房的四个角落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形阴影。
陈卫国突然按停画面:\"这里!\"在视频第3分17秒,马三背后的墙壁上,赫然映着五个影子——而病房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管这个叫'第四张病床'现象。\"刘医生翻开日志另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老照片,\"这是1952年医院扩建前的b区原貌。注意到什么了吗?\"
照片里的病房整齐排列着四张铁床。陈卫国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现在的精神病院病房,都只有三张床位。
\"档案记载,1952年9月16日,也就是机械厂命案第二天,这里接收过一个穿红嫁衣的女病人。\"刘医生的钢笔尖停在某个名字上,\"林秀娥。她在当天夜里...消失了。\"
走廊的灯突然闪烁起来。陈卫国听见病房里传来\"吱呀\"声,像是老式织布机在运作。透过小窗,他看见马三已经转过身来,正对着门口微笑——他的嘴角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向两侧扯开,露出沾满黑色纤维的牙齿。
\"她夸我手巧...\"马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粘稠的气音,\"再编七个往生扣,就能换回我的魂...\"
刘医生突然抓住陈卫国的手臂:\"看地板!\"
月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在那些绳结组成的图案上。陈卫国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随意排列的——分明是缩小版的机械厂平面图,而放射状的中心点,正是那口古井的位置。
\"每天凌晨三点,他都会重新排列这个图案。\"刘医生声音发颤,\"但每次都会多出一个新的绳结...就像在倒计时。\"
陈卫国数了数地上的绳结,二十八个。他想起老辈人的说法:冤魂索命,以月为周期。
病房里突然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马三的病号服领口崩开,露出锁骨下方那个暗红指印——此刻正渗出黑色黏液,在皮肤表面形成细小的文字:
【还有三天】
当陈卫国凑近想要看清时,马三突然扑到门前,整张脸挤压在观察窗上,眼球突出得像要爆裂:\"卫国哥,她让我问你...\"他的舌头肿胀发黑,\"当年井台底下,你爹藏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陈卫国背上。他父亲陈大勇确实是机械厂第一批工人,但在1980年就因事故去世了。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马三此刻说话的神态、语气,活脱脱就是王瘸子年轻时的模样!
\"记录!快记录!\"刘医生突然激动起来,\"这是首次出现人格转换现象!\"他翻开日志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变体的\"奠\"字。
陈卫国认出来了——这是河北邯郸一带\"问米\"仪式用的符咒。他父亲生前曾说过,这种符能暂时打开阴阳通道,让亡魂附身...
病房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陈卫国听见\"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王瘸子的假肢在走动。当应急灯亮起时,马三已经回到床上,正用指甲在墙面刻字——那分明是王瘸子的笔迹:
【四石镇魂 缺一不可 若失其一 必以血偿】
刘医生突然倒吸冷气。陈卫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病房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个影子缓缓抬起手臂,指向窗外——月光下,机械厂的方向腾起淡淡的红雾。
\"带我去看林秀娥的档案。\"陈卫国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似人声,\"现在就要。\"
档案室在地下三层。穿过霉味浓重的走廊时,陈卫国的袖口突然被勾住。转头看见个佝偻的老护士,她浑浊的眼球里泛着诡异的光亮:\"小伙子,别开第三排最下面那个抽屉...\"她枯枝般的手指比划着,\"那里面锁着的不是纸,是...嫁衣碎片...\"
刘医生粗暴地赶走了老护士,但陈卫国注意到,他的钥匙串在接近那个抽屉时,突然结了一层白霜。
林秀娥的档案薄得惊人。除了一张入院登记表,就只有张泛黄的出院证明,上面潦草地写着\"患者于1952年9月17日凌晨失踪\"。但陈卫国在档案袋夹层摸到了异物——半张被血浸透的结婚请柬,新郎姓名处只剩下\"沈\"字依稀可辨。
\"这个你们化验过吗?\"陈卫国举起请柬。
刘医生皱眉:\"什么请柬?我只看到空白纸张。\"就在这时,档案室的灯管突然爆裂,黑暗中陈卫国清晰听见丝绸摩擦的\"沙沙\"声。他下意识摸向声源处,却抓到了一把湿冷的头发...
当保安赶来打开应急灯时,陈卫国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的是输液软管。但所有人都看见,他白衬衫的领口内侧,粘着几根暗红色的丝线——和机械厂变压器旁发现的一模一样。
回到病房区时,马三正跪在地上疯狂编织。他的手指已经被纤维勒出血痕,却仍以惊人的速度打着绳结。最骇人的是,那些新编好的绳结正在地板上自行移动,渐渐拼出两个汉字:
【井台】
刘医生的日志\"啪\"地掉在地上。陈卫国弯腰去捡时,发现最新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写的小字:
\"第三个守石人,是陈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