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外的火把长龙在夜色里蜿蜒如赤蛇,马蹄踏碎晨露时,刘备的玄铁剑已磕在车辕上三次。
陈子元坐在车中,指节抵着太阳穴,案上的军报被他捏出细碎的褶皱——王越说都昌撑不过三日,可按脚程,他们赶到时怕是已过两日。
\"军师,\"马夫掀开车帘,\"前面是汶水渡,要歇半刻吗?\"
陈子元抬头,见刘备正勒住青骓马,铠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那匹跟了他十年的战马正喷着白气,前蹄在泥地上刨出深沟——这是主公急到极点的征兆。
他摸出腰间的算筹,在掌心快速拨了七下,忽然掀帘下车:\"主公,都昌怕是等不到我们。\"
刘备的马鞭\"啪\"地甩在树干上,惊飞一群寒鸦:\"子元是说...要分兵?\"
\"分兵是死棋。\"陈子元把算筹按进泥里,\"但管亥十万大军,粮草必囤在安丘。
若有人能断其粮道,比正面硬拼更管用。\"他望向队伍末尾——关羽的赤兔马正低头啃草,青龙刀在鞘中微微震颤,\"云长的骑军最快,陈宫的密信昨日已到,他在算管亥的粮。\"
刘备的眉峰陡然松开,伸手拍了拍陈子元肩头:\"去,把云长叫过来。\"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都昌城头正往下掉人。
管亥的黑旗在晨雾里翻涌,十万黄巾像涨潮的黑水,又一次漫到城下。
宗宝的银枪尖还挑着半片黄巾头巾,他站在女墙上大笑:\"贼寇也不过如此!
待某杀了管亥,回来喝庆功酒——\"话未说完,城下一杆乌金大斧破空而来,正劈在他胸口。
\"将军!\"守军的呐喊变成尖叫。
宗宝的尸体被大斧带得飞下城墙,在黄巾阵中砸出一片血洼。
管亥踩着他的尸体跃上土堆,铁斧指向城头:\"都昌城破,老弱不留!\"
守军的手开始发抖。
滚木从垛口砸下去时偏了方向,砸在护城河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有人开始往下爬,麻绳磨破掌心也顾不上,只想着逃得离那面黑旗远些。
\"站住!\"
一声断喝像惊雷劈开乱云。
太史慈从女墙后跃出,双戟交叉拦住三个正往下溜的士兵。
他铠甲上还沾着昨夜守城的血,左颊有道新添的刀伤,血珠顺着下颌滴在戟刃上,\"贼军屠城时,你们的妻儿会比现在更体面?\"
一个老兵跪下来哭:\"太史将军,宗将军都...都没了...\"
\"宗宝是蠢材!\"太史慈的戟尖挑起老兵的下巴,\"但老子还在!\"他转身冲上敌楼,拽下一面破旗在风中抖开——那是孔融的青底白鹤旗,\"看见没有?
这旗子倒了,都昌才真的完!\"
城楼下的黄巾又开始鼓噪。
太史慈突然翻身跃下女墙,双戟左右开弓,竟在乱箭中劈出一条血路,直冲到离管亥三步远的地方。
他戟指敌首,声音震得城头瓦砾簌簌落:\"管亥!
有胆便来杀我,老子立在这里,你今日休想跨进都昌半步!\"
管亥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见过太多软骨头,却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
大斧在掌心转了两圈,终究没敢往前——这疯子真要拼命,他的前锋队得折半。
城头的守军渐渐静了。
有人捡起滚木,有人重新把箭搭在弦上。
那个老兵抹了把脸,抄起铁叉吼:\"奶奶的,太史将军都不怕,老子怕个球!\"
同一晚,安丘的黄巾粮囤烧得比月亮还亮。
关羽的赤兔马踏碎最后一截栅栏时,草垛已腾起一人多高的火舌。
他青龙刀一挑,把个试图救火的黄巾小头目劈成两半,转头对周仓喊:\"带五百人去河边!
管亥退军必走那条路,给老子把桥拆了!\"
周仓的板斧在火光里闪了闪,带着人猫腰钻进芦苇荡。
远处传来管亥的暴喝:\"救火!
他娘的救火——\"
\"救火?\"关羽翻身跳上粮车,抽出腰间的火折子又丢进另一堆草料,\"等你救完,十万大军喝西北风吗?\"
管亥的撤军比陈子元算的还快。
第二日晌午,十万黄巾就像被戳破的水袋,顺着汶水河道往安丘涌。
他们盔甲歪戴,刀枪拖在地上,连喊杀声都变成了\"回安丘!
回安丘!\"的哭嚎——三天没正经吃饭,再硬的兵也软了。
安丘城门楼子出现在视野里时,管亥的喉头终于松快些。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想喊开城门,却见城墙上飘着面熟悉的旗子——那是刘备军的玄德旗,旗下站着的红脸将军,正把青龙刀往地上一拄,笑出一口白牙:\"管将军,别来无恙?\"
\"不可能!\"管亥的铁斧\"当啷\"砸在地上,\"老子离开安丘才七日,你怎可能...\"
\"陈宫算你粮草只够五日。\"关羽拍了拍城墙,\"某率骑军昼夜兼程,今早刚到。\"他指向身后——汶水方向传来喊杀声,周仓的人正从芦苇荡里杀出来,\"前有安丘,后有追兵,管将军,降还是不降?\"
十万黄巾的哭声比汶水还响。
有人跪下来扔了刀枪,有人抱着头往草窠里钻。
管亥突然狂吼一声,抄起铁斧冲上来:\"某与你单挑!\"
关羽的刀光起时,天正好擦黑。
铁斧和青龙刀相撞的脆响里,管亥看见自己的血溅在城砖上,像极了临淄招贤馆前的晚霞。
他最后听见的声音是关羽的冷笑:\"你输在,没读过陈宫的《粮道策》。\"
都昌城头的青底白鹤旗终于没倒。
太史慈靠在女墙上,望着远处赶来的刘备军笑——他肩上还插着支没拔的箭,血把白衣染成了绛色。
\"子元!\"刘备的声音里带着笑,\"云长报捷了,管亥被擒,十万黄巾降了七成!\"
陈子元却没笑。
他捏着刚送到的密报,指节发白。
密报是用密语写的,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把纸页揉成一团塞进袖中。
\"子元?\"刘备疑惑。
\"无事。\"陈子元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正浮着大块阴云,\"只是...该给临淄加些城防了。\"
夜风卷着密报的碎屑掠过他脚边。
碎屑上隐约可见几个墨字:\"袁绍屯兵清河,粮草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