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老那半截透着巨大困惑与惊悸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污秽祭坛死寂的轰鸣中荡开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被更狂暴的声音彻底吞没。
骸骨之雨依旧在穹顶之上倾泻,撞击着摇摇欲坠的骸骨墙壁,发出永无止境的沉闷巨响。失控的星空枷锁能量化作无数道幽蓝的闪电狂蛇,在祭坛空间内疯狂窜动、切割,所过之处,连污秽的能量流都被冻结、撕裂,留下一道道冰晶状的伤痕。伪玄棺基座如同被打断进食的凶兽,发出低沉的、充满不甘与怒意的咆哮,表面的古老暗纹剧烈明灭,疯狂汲取着祭坛核心残余的污秽,试图压下那股被强行中断的反噬。
然而,这一切混乱,在秦凡眼中都失去了意义。
他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林雪冰冷的身躯,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断绝的心跳。南宫翎半跪在旁,双手紧贴林雪背心,精纯柔和的青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护持着那千疮百孔的经络与几乎被两种本源冲突撕碎的心脉,她秀美的脸庞绷紧,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的汗水瞬间被周围混乱的能量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林雪脸上的非人惨白并未褪去,七窍中渗出的、带着冰碴的污血虽然被南宫翎暂时封住,但那气息的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秦凡的目光从林雪惨白的脸上移开,缓缓扫过这片混乱的祭坛核心。他的眼神深处,那焚尽八荒的暴怒并未熄灭,反而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压缩、沉淀,凝练成比星空枷锁更刺骨的寒芒。最终,这目光穿透翻腾的污秽能量,锁定了玄老残魂隐匿的核心区域。
“玄…棺…” 两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因果般的决绝,冰冷地砸在翻涌的污秽能量上。
那片污秽猛地一滞,连带着伪玄棺基座的咆哮都微弱了几分,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呃…秦…秦小子…”玄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从那片污秽中挤出,“此…此事…非老夫所愿…太阴玄体…竟…竟能引动枷锁本源如此剧烈排斥…这…这不合常理…除非…除非她本身就是…”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充满了更深层次的、仿佛触及某种禁忌的恐惧,后面几个字彻底湮灭在能量乱流的尖啸中。
秦凡的瞳孔骤然收缩。玄老未尽的言语,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入他紧绷的神经。“本身是什么?”他追问,声音如同寒铁摩擦。
然而,那片污秽能量只是剧烈地翻滚了一下,玄老的气息如同受惊的毒蛇,彻底缩回了祭坛最污浊的深处,再无声息。只留下一个充满不祥预感的巨大谜团,悬浮在秦凡心头。
“秦凡!”南宫翎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雪儿的本源被冲突重创,太阴之力正在失控逸散!我的灵力只能勉强护持心脉,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离开这鬼地方,找一个能隔绝星空枷锁气息、稳定太阴之力的所在!”
隔绝枷锁气息?稳定太阴之力?秦凡脑中念头如电光火石般碰撞。葬魂海!唯有那片被黑潮笼罩、隔绝内外、充斥着混乱与污浊的葬魂海深处!黑潮本身,就是天然的混乱屏障!而且…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条连接伪玄棺基座的巨大锁链,此刻虽然褪去了大部分锈迹,流淌着幽暗的蓝光,但手臂与锁链连接处的血肉深处,源自先前被葬魂海黑潮污染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诡异锈迹,正隐隐传来灼痛和侵蚀感!这源自葬魂之主的污染,与星空枷锁的能量在手臂经络中形成了微妙的冲突,竟暂时遏制了污染的进一步蔓延。黑潮,同样是淬炼这污秽锈迹、甚至可能找到清除之法的唯一环境!
“走!”秦凡没有丝毫犹豫。玄棺的觉醒?星空枷锁的秘密?在怀中这缕微弱的气息面前,都成了可以舍弃的尘土。他一把抱起林雪,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的杀意又冰寒一分。
“翎,开路!目标,葬魂海黑潮核心!”
“好!”南宫翎毫不犹豫,青玉短剑嗡鸣,剑尖直指祭坛穹顶那骸骨雨最为稀疏、被星空枷锁乱流撕开的一道相对薄弱的区域。她身形化作一道决绝的青虹,剑光暴涨,如同撕裂夜幕的青色彗星,狠狠撞向那混乱的能量屏障!
轰隆!
青色剑光与幽蓝乱流、坠落的骸骨碎片猛烈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光团。南宫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剑势不减反增,硬生生在那狂暴的能量风暴中撕开一道短暂的通路!
秦凡紧随其后,身影如一道贴地疾掠的黑色闪电,紧紧抱着林雪,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他周身弥漫着一层混沌色的光晕,那是他本源之力形成的屏障,粗暴地撞开沿途溅射的骸骨碎片和零星的枷锁能量。伪玄棺基座似乎感应到他的离去,发出一声不甘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几条尚未被斩断的锁链疯狂舞动,试图缠绕过来!
秦凡头也不回,空着的左手向后猛地一甩!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混沌指芒脱手而出,并非攻击锁链,而是狠狠击打在祭坛核心那片翻涌的污秽能量上!
“老东西,看好你的棺材!再敢阻我,我回来第一个碾碎你的残魂!”
指芒没入污秽,那片能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沼泽,剧烈翻腾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哀鸣。伪玄棺基座的咆哮戛然而止,舞动的锁链也僵在半空。秦凡的身影已然随着南宫翎撕裂的通道,冲出了这污秽的骸骨祭坛核心,一头扎入外面更加混乱、充满空间乱流的甬道之中,将祭坛的咆哮与骸骨雨的轰鸣彻底甩在身后。
……
玄棺纪元,第九十二日。
葬魂海,黑潮核心。
这里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海底,更像是一片被无尽粘稠墨汁彻底浸透、凝固的异度空间。极致的黑暗是唯一的主色调,浓郁到化不开,沉重地挤压着每一寸空间。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源自亘古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污浊。粘稠的黑潮物质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侵蚀神魂的阴寒与绝望。这里,是连葬魂海本身的恐怖生物都极少涉足的真正绝域。
秦凡盘膝悬浮在这片凝固的黑暗中央。他周身被一层薄薄的混沌光晕笼罩,勉强隔绝着黑潮那无孔不入的侵蚀。林雪被安置在他身后不远处,由南宫翎以自身精血和月华之力构筑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青白光芒的庇护结界,暂时隔绝了大部分黑潮的污秽,也最大限度地削弱了外界可能存在的微弱星空枷锁气息。结界内,林雪的气息依旧微弱如游丝,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如同易碎的冰晶。南宫翎守在结界旁,一边维持着结界的稳定,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这片死寂的黑暗,她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维持这隔绝结界消耗极大。
秦凡的注意力,此刻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右臂之上。那条巨大的锁链自肩胛骨延伸而出,原本覆盖着厚厚锈迹的部分,在经历了星空枷锁能量的冲刷后,大部分锈蚀已经褪去,露出下方幽暗深邃、流淌着微弱蓝光的金属链体,散发出一种冰冷而坚固的质感。
然而,在手臂与锁链真正血肉交融的连接处,情况却截然不同。那里的皮肤下,深嵌着先前留下的葬魂海污染——一片片如同活体烙印、不断蠕动的暗红色锈迹!它们像有生命的寄生虫,深深扎根于秦凡的血肉与经络之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污秽与诅咒气息。之前星空枷锁能量的冲刷,如同烈火燎过,虽然痛苦,却意外地将这些锈迹的活性压制了下去,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此刻,置身于这黑潮核心,失去了枷锁能量的压制,这些暗红锈迹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它们疯狂地蠕动、增殖,暗红的色泽变得如同凝固的污血,散发出灼热的高温,仿佛要将秦凡的整条手臂从内部焚毁、同化!剧烈的灼痛和侵蚀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瞬间席卷了秦凡的感知。
“哼!”秦凡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刚渗出皮肤,就被周围极致的阴寒冻结成冰粒。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引黑潮入体淬炼?这本就是一场置之死地的豪赌!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息仿佛要将周围凝固的黑暗都吸入肺腑。笼罩周身的混沌光晕,在右臂位置骤然收敛!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失去了防护的右臂,瞬间暴露在粘稠的黑潮物质之中!极致的阴寒与污秽,如同亿万只贪婪的魔爪,疯狂地撕扯、侵蚀着他的皮肉、血管、骨骼!那感觉,比千刀万剐更甚,仿佛灵魂都在被污浊的黑潮浸泡、溶解!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中,奇迹发生了!
那些疯狂蠕动的暗红锈迹,在接触到浓郁到极致的黑潮本源物质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又像是找到了母体!它们蠕动的速度先是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剧烈的反应!但这一次,并非增殖和侵蚀,而是…剥离!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响从秦凡右臂血肉深处传来。在纯粹黑潮的刺激下,那些暗红锈迹仿佛被煮沸的污血,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一缕缕细若发丝、却蕴含着恐怖污秽诅咒之力的暗红色锈蚀物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从秦凡的血肉经络中“拔”了出来!它们如同活着的、扭曲的暗红蠕虫,暴露在浓郁的黑潮中,瞬间被周围粘稠的黑暗物质包裹、拉扯、同化!
秦凡死死咬紧牙关,忍受着血肉被强行剥离的巨大痛楚,引导着体内磅礴的混沌本源之力,化作无形的洪流,配合着外界黑潮的压力,狠狠冲刷着右臂深处!每一次冲刷,都带出大片的、沸腾剥离的暗红锈迹!
就在这淬炼达到某个临界点,右臂深处最后也是最顽固的一团核心锈迹被黑潮本源猛烈冲击,即将被强行拔除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秦凡的丹田气海深处,那颗凝聚了他一身修为、缓缓旋转的混沌金丹,猛地一震!一直沉寂于金丹内部、源自南宫翎的那滴神秘星泪,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并非能量的爆发,而是一种玄奥的共鸣!
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星辉,骤然从金丹内部透射出来!这星辉在秦凡的感知中急速放大,瞬间在他身前凝聚成一个朦胧的、只有巴掌大小的虚幻瓶影——正是那星泪晶瓶的形态!瓶身透明,流淌着梦幻般的星沙,瓶口处,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星芒,如同指路的星辰,骤然亮起!
这星泪晶瓶的虚影出现的瞬间,目标并非秦凡正在剥离的锈迹,也非周围的黑潮,而是…那些正从秦凡右臂血肉中被黑潮强行剥离出来、如同无根浮萍般悬浮在周围、即将被黑潮彻底同化吞噬的暗红锈蚀物质!
晶瓶虚影微微倾斜,瓶口那点星芒骤然投射出一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星光之束!这道星束精准无比地笼罩住其中最大、颜色最深、仿佛蕴含着一丝古老意志烙印的一团暗红锈迹!
“嗤——!”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在那纯净星光的照射下,那团顽固的暗红锈迹发出尖锐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哀鸣!其表面,一个极其模糊、扭曲、充满了怨毒与诅咒意味的古老刻印——葬魂之主的意志烙印——竟被那星光硬生生地从锈迹中“剥离”了出来!
剥离的瞬间,那团失去了烙印的暗红锈迹如同失去了灵魂,瞬间被周围的黑潮吞噬、消融殆尽。而被剥离出的那个模糊刻印,在星光的束缚下,却并未消散,反而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
嗡!
星泪晶瓶虚影再次光芒一闪!瓶口投射的星束骤然加强,不再是剥离,而是…引导与烙印!那道被剥离出的葬魂之主刻印,在纯净星光的强行压缩、改造下,竟化作一道由无数扭曲污血纹路构成的、充满邪异与古老气息的微型星图!这【污血星图】刚一成形,便不受控制地顺着那道连接瓶影的星光之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倒卷而回!
噗!
一声轻响,仿佛虚幻的烙印穿透了真实的屏障。那道由污血构成的微型星图,竟无视了秦凡的护体能量,直接穿透了他的丹田壁垒,狠狠烙印在他那颗缓缓旋转的混沌金丹表面!
“呃啊——!”
秦凡身体剧震,如遭雷击!丹田内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金丹剧颤,表面瞬间被染上一层污秽的暗红,无数扭曲的星图纹路如同活物般在金丹上蔓延、扭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诅咒与混乱气息!一股源自葬魂海最古老、最污浊本源的庞大信息流,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疯狂涌入他的识海!混乱的画面碎片:滔天的血浪、沉浮的尸骸、绝望的哀嚎、以及…一片位于无尽尸骸与污血之下的、散发着诡异脉动的巨大地脉源头!血池地脉!这污血星图,赫然指向了葬魂海一切污秽力量的最终源头!
就在秦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庞大的污秽信息冲击得神魂欲裂,金丹几乎要被那污血星图彻底侵染的刹那——
那悬浮的星泪晶瓶虚影再次发生了变化!瓶身内流淌的星沙光芒大盛,光影流转间,一个朦胧却无比清晰的女子虚影,竟在瓶内缓缓凝聚成形!
青丝如瀑,眉眼清冷,气质如月华般孤高,正是南宫翎的模样!瓶中的“南宫翎”虚影微微抬首,目光似乎穿透了瓶壁,穿透了层层黑潮,遥遥望向某个方向。她抬起虚幻的手臂,指尖凝聚着一点最为纯净的星芒,朝着烙印在金丹表面的污血星图的某个特定扭曲节点,遥遥一点!
随着她这一点,烙印在金丹上的污血星图骤然亮起!星图中一条原本混乱扭曲的污血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秩序,瞬间变得清晰、笔直,如同一条被点亮的血色路径,无比明确地指向了葬魂海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那正是血池地脉源头所在的坐标!而这条被点亮的路径,恰恰与涌入秦凡识海信息碎片中的景象核心完美重合!
指引!来自星泪晶瓶内南宫翎虚影的明确指引!
剧痛依旧在撕裂秦凡的丹田与神魂,污血星图烙印带来的诅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金丹。但此刻,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穿透了痛苦迷雾、锁定了终极猎物的冰冷光芒。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南宫翎维持的结界似乎也因这星泪晶瓶虚影的出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波动。
血池地脉源头…葬魂之主力量的根源…也是…清除这污血烙印、甚至可能找到逆转林雪伤势的关键所在!
他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凝固的黑暗,望向星图与虚影共同指引的方向。右臂上,最后一丝暗红锈迹在黑潮的冲刷下彻底剥离消融,露出了下方被淬炼得更加坚韧、隐隐与黑潮产生一丝诡异亲和的血肉与幽蓝锁链。
淬炼完成,枷锁已醒,星图归源。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那污血星图烙印在金丹上的灼痛,便是他指向源头的箭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