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谁都无妨,父王。”端木洲望着远处被暮色染金的营帐,喉间泛起苦涩,他终于明白,自己与姜兰之间横亘着的,不只是中原与吐谷浑的千里黄沙。
即便她不嫁阮宜年,身旁亦有冷向笛这般皎皎如明月的人物,又怎会瞧得上他??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下某处悄然崩塌。原是他贪心,竟妄图将中原的月光摘回大漠。
吐谷浑可汗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另一边,姜兰死活不接受灵芝,冷向笛也没有强求,而是拿着灵芝走了。
这也让姜兰松口气,她不想欠冷向笛任何东西。
不过让她更头疼的,是阮宜年回来了。
抬眼望去,阮宜年正与温永思并肩而来,前者衣襟上沾着草屑,后者腰间悬着新猎的野兔。
她下意识往他身后望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林间小路,哪里有血玉的影子?
“我的马呢?”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阮宜年翻身下马,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正要与你说此事。你父亲留下的这匹马,简直蠢笨至极——跑不快也就罢了,竟还踩中了猎户的陷阱,前蹄被铁夹夹得血肉模糊,半步都挪不得。若不是温兄搭救,我险些困在林子里喂狼。”
姜兰冷笑:“我骑血玉时,它日行百里从未出错,怎的到了你手里就……”
“许是这畜生也欺软怕硬。”阮宜年挑眉,“依我看,你父亲当年之所以坠马而亡,恐怕就是被这种蠢马连累。你还当宝贝似的供着,真是可笑。”
“你住口!”姜兰指尖骤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气得发抖。
“马呢?”她盯着阮宜年的眼睛,目光如刀。
“都瘸了一条腿,留着也是累赘。”阮宜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早扔在林子里了。难不成你还想把它扛回来?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你竟将马丢在林里?你怎的如此狠心!”姜兰指尖发颤,眼底盛满怒意。
温永思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涎着脸赔笑:“姜小姐莫动气,世子平安归来便是万幸。那畜生哪及未来夫君金贵?您说是不是?”
姜兰冷笑一声,指尖紧紧攥住阮宜年的衣袖,“立马随我找回我的马。”
“不过一匹马而已,改日送你十匹便是。”阮宜年挑眉,“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难不成还想骑马上阵?养在府中不过空耗粮草。”
“不要说这些,如果我的马找不回来,我便告知舅舅——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后面几个字,姜兰特地加重了语气。
“你……除了告状,可还有别的本事?”阮宜年眉心微蹙,姜兰的父亲曾在战乱中救过他父亲性命,这份恩情阮才良一直都记着,也时常挂在嘴边........
他不用猜都知道到时候阮才良肯定大发雷霆。
良久,他长叹一声:“罢了,我陪你找,行了吧。”
姜兰与宫中公公交代几句,之后又带着侍卫举着火把入了山。
暮色四合,山林间暗影幢幢,夜风卷着草木腥气扑面而来。
阮宜年根据记忆,领着众人来到了血玉受伤处,却只见地上斑驳血迹,早已不见血玉的踪影。
他挠了挠头,语气带了几分无措:“你看看,我就说这匹马笨吧!!都已经受伤了,还到处乱跑!现在我们谁能找得到它?”
“住口!”姜兰踉跄着上前,从山脚到山上,她早就累得气血亏虚,脸色苍白如纸,“顺着血迹寻,定能找到。”
“我连晚饭都未用……”阮宜年嘟囔着,却在瞥见姜兰泛红的眼眶时骤然噤声,一时之间,他也多了几分心软和愧疚。
他叹口气,继续寻找。
因为林间太黑了,姜兰急着找马,所以也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突然她就被藤蔓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在碎石上。
她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腹部传来绞痛。
“兰儿!”阮宜年慌忙扑过去,长臂环住她腰肢,“伤到何处了?”
靠在阮宜年的怀里,她一怔,突然觉得可笑。
阮宜年居然还会关心她??
“不用你管。”她别过脸去,试图推开他,却在触及他掌心温度时泄了力。
阮宜年却未松手,直接将她背起来:“我们先回去吧,让侍卫继续找,找到了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不……”
“别倔了,你这样怎么找?听我的!”
姜兰拗不过,只好趴在他背上。
记忆突然漫过心尖,十岁那年她初入王府,她在荷塘摘藕时失足落水,阮宜年知道了之后立马跳下池塘,把她从淤泥里捞起。
那时她想,阮宜年真是一个好郎君......日后嫁给他,肯定会过得很好。
所以那以后,她也逐渐把阮宜年当做是自己的夫君。
下山时,她的心像被巨石压着,始终放不下血玉。
也不知血玉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刚到营帐附近,沈众便匆匆跑过来:“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阮宜年点点头,嗓音沙哑:“去备些吃的,我快饿死了。”
“世子,石月小姐听说您陪姜小姐找马,正赌气呢!她离开营帐去了河边,怎么喊都不肯回来。”
一听这话,阮宜年脸色骤变,慌忙将背上的姜兰放下,语气也变得着急:“月儿有身孕,河边多危险!”
他瞥了眼姜兰,匆匆道:“你自己回营帐,我得去找月儿。”
姜兰肚子疼得几乎站不稳,望着阮宜年慌乱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咬牙挣扎着起身——腹部传来剧痛,怕是刚才那一摔,让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
实在撑不住,她只得扯开嗓子呼救,很快被侍卫扶回公主营帐。
娄可儿见姜兰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急得眼泪直掉,赶忙跑去请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神色凝重地摇头叹气:“姜小姐有了身孕,本就因忧思积劳身子虚弱,这一摔……孩子恐怕难保住了。”
娄可儿闻言,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姜兰已虚弱至极,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满是冷汗,连话都说不出,只隐约听见太医说孩子保不住了,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
最终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吗??
娄可儿含泪跪向太医:“有没有办法保住孩子?大人,我求你了.......
姜兰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若没了这孩子,以后在王府更难立足啊!
况且这个孩子,还是王府的香火,也是阮宜年的子嗣.......
若是阮宜年知道,肯定很高兴。
若是没了.......
王太医在宫中专为娘娘和皇上诊病,若没有几分本事,早被赶出去了。
因此,太医还是有办法保住孩子的,他叹了口气,“若能寻得珍贵灵芝,或可一试。只是此次围猎,太医院的人,大多数带的全都是创伤药,未带灵芝,除非现在上山去找——可眼下天色已黑,谈何容易?”
娄可儿愣了愣,赶忙擦干眼泪:“太医大人稍等!”说完,她急忙跑向冷向笛的营帐。
冷向笛正在营帐内,细细打磨手里的梳子,听闻姜兰的贴身丫鬟求见,立刻召见。
娄可儿一进门便跪地哭求:“六皇子殿下!听闻您今日采到珍贵灵芝,能否救救我家小姐?”
冷向笛神色一紧,忙问:“姜小姐怎么了?”
娄可儿本想说出孩子的事,却想起姜兰平日不许她透露,而且因为这件事,她也被训斥了好几次,所以她也算是长记性了,便咽下话头:“我家小姐寻马时不慎摔了一跤,如今身子虚弱得厉害。”
冷向笛不假思索,立刻让人取出灵芝递给娄可儿:“快拿去救她!等她平安了,即刻告诉我。”
娄可儿捧着灵芝如获至宝,连连磕头致谢。
之后,她攥着灵芝找到太医。
太医见到灵芝相当惊讶,问了一下得知是冷向笛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六殿下一向温厚仁慈.......”
这些,皇上也是有意立冷向笛为太子,只不过冷向笛不喜欢争斗,而且母妃势力也较为薄弱,这事也就一直耽搁。
太医立刻取了灵芝去煎药。
药好了后,娄可儿含着泪轻轻将姜兰从床头扶起,用汤匙一勺勺喂。
这灵芝果然珍贵,汤药下肚后,姜兰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额间冷汗也渐渐消了。
娄可儿见状,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几分。
没过多久,她又急忙请太医来诊脉。
太医捻着下颚的胡子,沉吟道:“如今姜小姐的胎像已稳,但日后绝不能再有闪失,否则便是神仙也难救。”
“多谢大人!”娄可儿喜极而泣,“对了,我家小姐有孕一事,能否劳您保密?”说着,将自己攒的银子递过去。
太医在宫里见惯了金银,哪里看得上这点银子?他摇头道:“放心吧。姜小姐下个月便要与世子成婚,这是喜事,我断不会在此时多嘴坏她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