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半，萧氏顶楼招商会的会场门打开，评审组的成员鱼贯而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络地交谈着，脸上堆满公式化的笑容。
萧莫站在门边，西装笔履不见一丝褶皱，神情平和，正彬彬有礼地和萧生以及他带领的“簇拥们”握手道别，仿佛半个多小时前会场里剑拔弩张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只是那眉眼间的凌厉和他父亲萧磊如出一辙。
王特助趁着寒暄的间隙，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退了出去。
大厅里，部长和沈甜早已恭候多时。见萧莫送完客人，两人立即快步迎上前。萧莫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大厅，确认那个身影确实已经不在了，这才将视线落在二人身上。
“萧哥……”沈甜脱口而出的称呼还没说完，就被萧莫一个凌厉的眼神生生截断。那目光冷得像淬了冰，让沈甜瞬间清醒过来，后背不自觉地绷直。
“小……小萧总。”她赶紧改口，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部长在一旁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腰弯得更低了些，“小萧总，会议还顺利吗？实在是对不住，这次是我们严新准备得不够周到……”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道……我们严新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萧莫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袖扣，“你们入选了。”
“真的啊！太——”沈甜惊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部长猛地拽了下她的衣角。
“哎哟！太感谢了！”部长脸上堆满笑容，额头上的汗却更多了，“小萧总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保证……”
“但是——”萧莫轻飘飘的两个字，让两人瞬间僵在原地。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三天后我要严新出一份新的方案。”
部长一愣，连忙追问：“请问是什么方面的方案？”
“王特助待会儿会发一份萧氏的项目清单给你们。”萧莫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从中选一个你们有把握的项目，做一套完整的方案，另外根据清单出具一份项目运营规划。”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部长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甜迫不及待地接话，“我一定会认真准备……”
“不是你一个人。”萧莫突然打断，眼神微冷，“我要……”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慕容瑶也单独交一份方案。最后从你们两人中选最优的。”
沈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部长赶紧赔着笑脸，“没问题没问题！慕容今天提前回去了，我一定亲自通知她，保证按时交上来！”
萧莫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他整了整西装袖口，转身离去，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甜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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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瑶整理好情绪，眼眶的红肿已经消退。她将手机锁屏，拎起打包好的餐盒走出粥铺。
她推开粥铺的玻璃门，冷风卷着枯叶扑到脚边。她下意识裹紧大衣，指尖碰到口袋里剩下的三颗薄荷糖，包装纸的声响让她想起某个胃绞痛总不愿意吃药的人。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准备朝地铁站方向走去。
刚走出一段距离，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王特助远远地就认出了她，想到方才老板反常的情绪波动，他快步上前。
“慕容组长。”
慕容瑶闻声驻足，仔细辨认后露出礼貌的微笑，“是……王特助吧？”
王特助站在梧桐树下，手里空荡荡的纸袋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他目光扫过她手中提着的打包盒，看清楚上面的字，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真巧。”
“啊？招商会结束了？”慕容瑶突然反应过来，顿了顿，有些局促地补充，“我没有打探消息的意思。担心自家公司……”
“对，刚结束，”王特助温和地笑了笑，“今天的场面，你也看到了。严新提交的方案确实存在疑义……”
“明白，”慕容瑶明白他的意思，不管萧莫是不是拿严新当刀使，说明严新的方案本身就存在问题。
“不过可以告诉你公开消息，严新入选了。”
“啊？真的吗？” 慕容瑶眼睛一亮，随即又恢复平静，“这是怎么？我的备选方案，应该不合流程吧。”
王特助赞同点头，微笑着解释，“确实不合流程，但是你的报告很出彩，实战选择的项目很有特点和想法，评审组都认为没有把精力放在美化ppt上的方案值得拥有一次机会。具体情况，你们张部长会交代。”
“太好了。”
“公司已经在给入选公司打电话和发邮件通知了，”王特助从西装内袋取出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后续我们应该会‘经常’联系。”
“对，他刚刚留在会场那边，说等消息，让我们先回去。这是我的名片。”慕容瑶连忙找出名片交换，“对了，你刚才说真巧？”
“听说公司附近有一家粥铺生意好味道不错，名字也很妙，”王特助无奈地摇头，“萧总开会的时候，胃一直不舒服，会场茶歇都是凉的，我出来买点热食，总部这边点外卖起码半小时，公司餐厅还没做出来。”
“他又胃绞痛了？他没事吧？”慕容瑶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打包袋递过去，“我这里有一份，给，刚打包的，对了，还有这个。”
她说着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三颗薄荷糖放进打包袋里。
“那怎么好意思。”王特助客气地说。
“没关系，萧总身体要紧。”
“可是这家店不好排队。”
“没错，”慕容瑶笑了笑，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我吃过了，味道不错，想着都过来了，再打包一份回去当晚饭。还有胃疼的时候吃些糖果，也可以缓解，这些糖果……”
王特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别客气了，我走的时候店里排满了人，这会儿过去还不知道排多久的队。”
王特助犹豫几秒，还是接了过来，“那我就先拿了，谢谢，给你现金？”
慕容瑶愣住，“啊？”忽然又反应过来，“不用了，我也没零钱找给你。”
“噢，那加个微信好友吧。我转红包给你，抱歉啊，刚回国没多久，用电子支付还不是很熟练。”
慕容瑶摆手，“不用不用，就当是我请客。”
王特助拒绝，“别，要是让小萧总知道是你付的会生气……”
慕容瑶诧异，他这么反感自己。
“那……也是，好吧。”
他这样也是正常的。
慕容瑶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王特助打开扫一扫，添加成功后。
“那我先赶回去了，钱一会儿转给你，”他说，“慕容组长怎么回去？我给你叫车。”
“不，不用了，”慕容瑶忙说，“前面就是地铁，我坐地铁回去，不用客气。”
说完，不等王特助挽留，她就朝着地铁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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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特助轻轻推开门，将打包袋放在茶几上，“老板，先吃点东西吧。你的胃绞痛不会那么快好的。”
萧莫头也不抬，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凌厉的痕迹，“放那里。”
“你又不肯吃药。”王特助看着原封不动的药片，叹了口气。
“情绪波动引起的胃绞痛，一会儿自然就好了。”萧莫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叔伯那边有什么动静？”
“目前还没有大动作，但应该已经联系过萧董了。”
萧莫端起空咖啡杯，用笔尾敲了敲杯沿：“咖啡。”
他冷笑一声，“就他们那点手段。”
王特助皱眉：“老板，你今天已经喝了四杯咖啡，再喝只会加重胃痛。”“死不了。”萧莫的笔尖在纸上狠狠一顿，“那些老骨头都还坚挺着，我难道拼不过他们？”
“但这会影响你的判断力。”王特助平静地说。
萧莫突然停下笔，抬眼看了看王特助严肃的表情，又瞥了眼腕表。最终放下钢笔，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打开包装袋时，指尖突然一顿，“糖果？”
他捏起那颗熟悉的薄荷糖，“你不是说没时间去买？这家粥铺还送糖？”
王特助神色微动，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这不是我买的。”
萧莫将糖放在茶几上，轻轻拨弄着糖纸，“就是这个牌子。”
他打开粥盒，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了，你出门才十几分钟，怎么可能这么快……”
王特助走到他身边，将一张名片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萧莫面前。
“慕容瑶”三个字在米色名片上格外醒目。
萧莫猛地抬头，眼中情绪翻涌，“怎么回事？”
“路上碰见的，”王特助小心斟酌着词句，“她正好打包出来。听说你胃不舒服，就……”
萧莫突然沉默下来，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盯着那颗薄荷糖。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糖纸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久远的回忆就这么轻易地浮起。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课桌上摊开的试卷被风吹得微微掀起一角，但桌面堆积的书本挡住了些许风，让试卷并没有被吹走。
慕容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薄荷糖，啪地拍在萧莫桌上。
“给，同桌。”
萧莫正皱眉盯着数学卷子，抬眼瞥了下那些糖，嗤了一声，“什么东西？糖？谁要吃这个。”
慕容瑶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你的胃绞痛是情绪性吗？我看你每次一上头就跟人打架，怕不是大脑缺糖分，短路了才这么冲动。”
萧莫猛地转头瞪她，“我短路？！慕容瑶，你是在嘲讽我？”
慕容瑶见他像炸毛的猫，好心当成驴肝肺，算了，作势要去拿回糖。
“哎哟哟，我哪敢啊！哎呀，你要不要？不要算了，我自己吃。对了，这薄荷糖还挺提神的，学懵了的时候正好用得着。”
萧莫一把挡开她的手，迅速把糖拨弄过来，他的手掌很大，直接全攥进掌心，“给我的东西，不可能让你拿回去。”
他把一把糖都塞进口袋，只摸了一颗出来，撕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薄荷的清凉瞬间在舌尖炸开。
“咳咳！”萧莫被冲上头的清凉气息呛到。
“不是吧，这都能呛到，打架的扛把子竟然，嘿嘿，”慕容瑶期待地看着他，“诶诶，怎么样？”
“你确定这能缓解胃绞痛？”萧莫板着脸，“难吃。”
“糖分嘛，也就入口那一下最提神啊，让你脑子清醒……我不说了，”慕容瑶在他威胁的眼神下投降。
下一秒，他伸手，“还有吗？”
慕容瑶开心地笑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都给你一大把了，没了没了……”
“你肯定还有。”
“啧，边去。”
回忆结束，萧莫盯着茶几上那三颗一模一样的薄荷糖，喉结滚动了一下。
王特助站在一旁，清晰地看到——
他的老板，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轻地、极快地，扯了下嘴角。
萧莫握紧的双拳松开，左拳侧面一片红肿，是他那会儿栏杆的时候留下的，他拿起勺子。
王特助见他端起饭盒在吃粥了，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忘了转钱给她。”他掏出手机，“她没说金额，我查查那家店的价目表……”
萧莫的动作停下。
“你说什么？”他眉头紧蹙，声音沉了一度，“你加她好友了？” 王特助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带着点小得意点点头。
萧莫：“哈！哈！哈——”
他短促地笑了三声，眼神里混杂着嘲讽、无奈和无语，“王特助，你倒是很会给自己创造机会啊。”
王特助假装没听懂话里的酸味，低头认真翻着手机，“这家店评分确实不错……”
萧莫重重放下勺子。
他盯着王特助的手机屏幕，眼神阴晴不定。
“老板，皮蛋瘦肉粥28，小菜12，加上……\"王特助故意放慢语速，余光观察着萧莫的反应。
“转50。”萧莫突然打断，声音冷硬，“我不喜欢欠人情。”
王特助手指一顿，嘴角微扬：“好。”
他故意当着萧莫的面点开慕容瑶的聊天窗口，备注名赫然写着“严新-慕容组长”。
萧莫的视线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秒，突然伸手：“手机给我。”
王特助递过去时，看见萧莫的指尖在转账金额上犹豫了一下，最终删掉了50，重新输入100。备注栏里，他停顿许久，最终只打了“粥钱”两个字。
“叮”的一声，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王特助接过手机，状似无意地说：“慕容组长说这家店的粥要趁热吃，凉了会腥，腥了再吃就是受苦。”
萧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低头看着眼前的粥，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总往他课桌里塞薄荷糖的女孩。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总爱变着法地提醒他：“胃痛不吃药练忍耐力啊”“你老打架是要打下一片江湖吗”“好好一张帅脸非要带点伤你真爱受苦”……
“老板？”王特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萧莫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熟悉的滋味在舌尖漫开，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波动：“你可以去吃饭了。”
王特助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糖呢？”
他转身，看见萧莫正盯着茶几上那三颗薄荷糖，眼神晦暗不明。
“慕容组长给了三颗，说……”他顿了顿，“说胃痛的时候含一颗会好些。”
糖纸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那年教室窗外摇曳的树影。
“她……”萧莫的声音有些哑，“还说了什么？”
王特助看着自家老板紧绷的侧脸，轻声道：“没有了。”
办公室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萧莫摆了摆手，王特助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萧莫缓缓剥开一颗糖。
熟悉的薄荷香在口腔蔓延，太过强烈的刺激让他的眼眶微微发烫。
“……提神啊，让你脑子清醒……在疼的时候含一颗，甜的，总能熬过去……”
可现在，给他糖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