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由稀疏变得渐密，风又大了，吹得雨滴就像鼓点一样，不停地敲打着栏杆的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
客厅里原本明亮的顶灯已经被关闭，取而代之的是餐桌顶上那温暖的黄色灯光，以及沙发旁那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落地灯。这微弱的光线在慕容瑶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却无法穿透她那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眸。
慕容瑶缓缓地朝着房间走去，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仿佛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进入房间后，她迅速地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浴巾，然后紧紧地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萧莫依然静静地站在玄关处，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形成了一串晶莹的水珠。这些水珠时不时地滴落在他的脸颊上，然后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最后落在他的衣服上，浸湿了一片。
那件昂贵的定制大衣，原本应该是笔挺而光鲜的，此刻却被雨水浸透，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上半身已经完全湿透，与中间部分的干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湿分界线清晰可见，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大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也让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萧莫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慕容瑶，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焦点。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试图缓解那股莫名的紧张。
当慕容瑶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想要向前迈出一步，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他的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瑶一步步向他走来。
“怎么不进来？”慕容瑶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能够穿透那层湿透的大衣，直接抵达萧莫的内心。
她快步迎向萧莫，手中拿着一条柔软的浴巾。
慕容瑶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目光落在萧莫湿透的衣领上。“你看你，”她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温柔和心疼，“都湿透了，赶紧擦擦……”
她伸手递过毛巾，却在半空中被萧莫猛地扣住手腕。
“嘶——”她下意识抽气，眉头紧蹙。萧莫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
“王阿姨跟你说了什么？”萧莫逼近一步，潮湿的羊绒布料擦过她的手臂。雨水混合着雪松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强势地侵占着她的呼吸。
慕容瑶抬眼，看见他睫毛上悬着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她用力抽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发红的手腕，“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顿了顿，“都知道了。”
“瑶瑶……”萧莫接过毛巾，担忧的视线落在她额角的退烧贴上。那抹淡蓝色的敷料刺痛了他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
话到嘴边突然哽住，有些难以启齿。他看见她平静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他预想的愤怒或伤心，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清醒。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狠狠抽痛。
“联姻……”他艰难地开口，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毛巾，“是假的。”
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地看着慕容瑶的反应。
慕容瑶只是微微挑眉，这个反应让萧莫心头一紧。他忍不住又向前一步，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近到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只是权宜之计。”箫莫继续解释道，他希望慕容瑶能够理解他的苦衷，“我们两家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需要平衡，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
然而，慕容瑶却只是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那笑容如春花绽放般美丽，明媚却带着料峭的寒意。但在箫莫看来，却带着一丝让他捉摸不透的冷漠。
“我知道。”慕容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又仿佛在箫莫的心头重重地敲了一下，忽然，她仰着头看着他，轻轻抬手，指尖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这样的动作砸得他都懵了。
“那是你们两家的谋划，其实这些我并不关心。”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箫莫心慌。
他见过她愤怒的样子，见过她哭泣的样子，甚至见过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但从未见过她这样，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你别这样说话……”箫莫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慕容瑶的这种态度，他慌乱地向前一步，却在看到她后退的脚尖时僵在原地，“我不是存心瞒你，我只是……只是想等一切解决，我没想过骗你，不会让你……”
箫莫的话变得密集又忐忑，字句纠缠在一起，目光死死锁住她的脸，试图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找出往日的温度。可那里只剩下一汪清泉，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
但慕容瑶依旧微笑着，微微偏头，发丝垂落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的目光清澈而明亮，直勾勾地看着箫莫，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这样说话有什么问题吗？”慕容瑶垂下头，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疏离，“你们既然都谋划好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萧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王阿姨和叶飞雪……还跟你说了什么？”
慕容瑶咽了咽喉咙，微微仰起头，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目光与他交汇，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浅淡而略带调侃的笑容。
\"原来如此啊……\"她的语气轻松而戏谑，似乎想要缓和一下略显沉重的气氛。
“我们当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的意味，接着说道，“你啊，当时居然还妄想靠我俩谈恋爱这件事来跟萧叔叔对抗，真是太幼稚！我早就说过，你那时候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懂什么。”
说完，慕容瑶转身，不去看他的眼，慢慢地走到餐桌旁，手指抚过冰凉的桌面，缓缓拉开椅子坐下。再抬头，她注意到箫莫的脸色有些阴沉，并没有被她的玩笑话逗乐，于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其实呢，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不过这样也好。后来我去你家宴会，不是也利用了你一回吗？我可是直接跟萧叔叔提议送你出国，”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雨下的真大，“而且还向他要了一些我爸消息，还说我们的感情都是假的。这么一来，咱们就算是，两清。”
\"两清？！\"萧莫的声音骤然拔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慕容瑶，眼眶泛红，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一只手指尖直接掐入浴巾里，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沉重的氛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萧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挺拔的身影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慕容瑶轻叹一声，起身走向厨房，声音传出来，“赶紧擦擦头发。”
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橱柜门开启时发出“吱呀”一声，她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水流声哗啦啦地响起，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清脆。
她端着水杯走回餐桌，水面上还飘着几缕热气。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好啦，只是开个玩笑。”她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过来坐吧。”
萧莫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他将浴巾捏在手里，呼吸一滞，朝她走近，“瑶瑶你，你听我解释。”
“坐。”慕容瑶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恢复平静，“萧莫，我们聊聊吧。”
这个样子的慕容瑶让萧莫彻底慌了神。他僵在原地，平日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萧总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地望着她。那些谈判桌上的巧舌如簧，决策时的杀伐决断，此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恍惚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在升旗仪式上，偷偷注视着她侧脸的青涩少年。
“怎么？”慕容瑶歪了歪头，语气故作轻松，“我们纠缠了这么久，现在连和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了？”
萧莫终于动了。他缓步走到餐桌前，实木椅子被拉开时发出“吱”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他慢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湿透的袖口在桌面上留下一小片水渍。
“喝点水。”慕容瑶轻声说道，将水杯轻轻推到了萧莫的手边。
萧莫缓缓地垂眸，视线落在了那杯水上。水杯里袅袅上升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那只修长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水杯。
水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那早已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慢慢地将杯子凑近嘴边，喝了一大口热水。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慕容瑶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萧莫，其实我们重逢以来，”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萧莫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不，或者说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聊过。”
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室内空调运转着，暖风在房间里循环着，驱散着寒意。
萧莫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玻璃杯壁，那杯子的热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却无法驱散他心底渐渐蔓延开来的寒意。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安。
慕容瑶的目光落在窗外，穿过雨幕，城市灯火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将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就像记忆中那些褪色的片段。她想起六年前萧家宴会上，箫莫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质问“是不是都是假的”，想起被迫分离时他泛红的眼眶，想起重逢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喜与克制。
“六年前分开时，我以为……”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回忆，“时间久了，总会淡忘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却未达眼底，“可你一回来，我们又陷入这个怪圈——永远在‘要不要在一起’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高烧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清明得可怕。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要将他的轮廓一笔一划刻进心底。
“我总说我们不合适，说门不当户不对……”她顿了顿，“在你听来，是不是都像借口？”
萧莫怔住了，喉结滚动了几下，竟一时语塞。良久才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慕容瑶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对这一切早已心知肚明。捧着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小口，指尖轻柔地摩挲着杯子的外壁，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
“是啊，你明白。”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萧莫的心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因为他太清楚了——那些表面光鲜的商业联姻，那些貌合神离的“模范夫妻”，在外人面前看似幸福美满，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母亲临终前解脱般的微笑至今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我都懂。”慕容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却仿佛被寒霜浸染过一般，透着丝丝苦涩。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门当户对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说到底，世人都差不多，都是在自己身边的圈子里寻找一个相对来说不那么讨厌的人，然后与之相伴一生，”她的目光落在水杯中晃动的倒影，那倒影随着水波的起伏而摇曳不定，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般，迷茫而又无奈。
“若恰好有几分喜欢，那就是幸运。”她的声音愈发轻柔，仿佛风中的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些许沉重，“毕竟……”
说到这里，慕容瑶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爱是奢侈品。”
这句话像一滴墨，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晕开。
萧莫的瞳孔微缩，还未等他反应，慕容瑶又轻声道，这次的语气更加轻柔，却也更加决绝，“也是……消耗品。”
最后一个词落下时，萧莫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知道爱情不仅仅是一时的激情和冲动，会在在漫长的光阴里互相磨损。而在这个世界里，他见过太多被现实消磨殆尽的感情，那些始于热烈终于冷漠的婚姻。门当户对确实能减少摩擦，可...
“但我们不一样。”他突然抬头，声音沙哑却坚定。
他和慕容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