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商队带头的名叫老余，是位年近四十的糙汉，满嘴络腮胡，有个十六岁的女儿。
整个商队有三辆马拉板车，算上我和屹川也就十几个人。
老余和屹川坐在板车上聊的正欢，我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蹙着眉毛凝视前路。
“哎，我女儿也是，学你们这些游侠，整天舞枪弄棒的。”老余虽然嘴上说的是抱怨，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姑娘学这个很苦很累吧？”屹川接了一句。
“咱们做家长的能怎么办？陪她闹着玩呗，现在孩子长大了，进了一个叫天泉的门派，过的可好了，十天八天就给我们送信来呢，哈哈。”
我听的一阵心酸，想起刚到开封时自己对自己说的那些狠话。
若我回不去清河，那些npc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们真的是npc吗？
难道江晏、寒香寻就不是npc，而没在游戏里出现的老余、高小乐、松华月他们就是npc吗？
不是的。
我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副本，已经决定要拯救苍生，又为什么把他们当npc看待？
我晃晃脑袋，试图尝试将自己从这样无限自责的低沉情绪之中抽离出来。
“前面就是林津渡了。”老余忽然说了一句，顺着小路向前指。
屹川也感叹：“对，我们当初就是在这儿来的开封。哎呀，一转眼感觉这事儿过去好久了，又感觉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
我勒紧缰绳靠过去：“屹川，我有点事，你们先去搬货，我上渡口找你们。”
“啊，行，”屹川愣了一下，点点头，“那我们等等你，你快点。”
“放心。”
报备完行程，我骑马离开了商队，凭借印象顺着码头绕了一圈，很快找到一处有点眼熟的房屋。
下马之后，我将缰绳挂在栏杆上，小心翼翼往屋子里走。
房门开着，一人趴在地上，时不时发出细碎呻吟。
“迟大万？”我压低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句。
那人声音一顿，颤抖着想要翻身。
我连忙上前两步，将他扶了起来。
迟大万眼神迷离，嘴唇干裂，身上全是脏兮兮的污痕。
他颤着手伸向我，我连忙解开腰间水葫芦，打开塞子往他嘴里倒了点水。
喝过水后，他看上去这才好了些。
“恩……恩人。”迟大万语气很虚，明显是饿了许久。
恩人吗？我也配？
我苦笑一声：“我不是什么恩人，是我对不起你。”
将他靠墙扶起后，我又将自己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将事先准备好的半张圆饼递给他：“切忌大口吞咽，这些都是你的。”
他颤着手将饼和葫芦接过，放在嘴里缓慢的咀嚼。
“之前我急用钱财，路过时起了贪心，才将你的钱偷走……”我轻声说着，又从怀里拽出一个小包袱，“现在我已经悔过了，这是八两碎银。”
“噗咳咳、”迟大万忽然咳嗽起来，瞪着眼睛看我，嘴却还在咀嚼，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八两碎银，也就是八千铜板。
“我知道这些钱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于事无补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收下，”我将包袱塞给他，“你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我的罪过，若你愿意，我便带你进城照顾，给你谋个轻松不累的活……”
迟大万忽然将葫芦一放，腾出手来抓住我的胳膊轻晃。
我微微弯腰，躬身侧耳听。
“走，带我走。我不要、再当……呜呜。”
他话没说完，一行眼泪先流了出来，情绪也变得激动。
“好，带你走。”
在渡口能攒下家底的，应当也是有过一份工作，但失去家底后连饭都吃不上，可见渡口也并非表面上这样和谐。
迟大万啃着大饼坐在滴答上，我牵马往渡口处走，正看见屹川和老余等一众人卸货。
“我回来了。”我凑过去，打了个招呼。
屹川将最后一箱草药搬上车，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忽然落在马上的迟大万上：“这位……？”
“说来惭愧，还记得我第一天在这儿偷的钱么？”我没想隐瞒，直接坦诚解释，“我想替他在咱们药铺找个工作，轻松些的，算作是补偿。”
“这样啊、”屹川一顿，笑着锤了我一拳，扭头跟迟大万搭话，“这小子手脚不干净，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铜板……”
他说着，从口袋里又抓出半贯铜板，不由分说就往迟大万怀里塞：“你拿着，子不教父之过，我也有罪。”
迟大万不敢接，一个劲的摆手，但拗不过屹川硬给，也只能收下。
“钱都是小事，以后你来药铺干活，肯定亏待不了。”我懒得跟屹川计较那句占便宜的浑话，一心只想征求原谅。
迟大万嘴里鼓鼓囊囊的，看向我点头。
装好货清点完毕之后，老余便吆喝着大家往回走。
我们一路回了药铺，又安排迟大万休息。
药铺早就正式开张，因为价格便宜亲民，几乎没什么利益可赚，所以一下子变成了大家的首选药铺。
盈盈曾提醒过月曦，这样干对其他家的药铺不太公平，很可能引起同行竞争，但她依然坚持便民利民，也只能就先这么卖着。
我们没了地方睡，也就只能暂居角门里没人要的破败空房子。
吃过晚饭，在外面浪了一天的潭当归带着满身胭脂香回来了。
一进门屹川就呛他：“哟，我们家执胯弟子舍得回家了？”
“那念纨绔，你个文盲！”潭当归翻了个白眼，一扭身挤到我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小圆盒给我看，“老大，你看这个，我从醉花阴姐姐那里求了一下午才求来的。”
“这啥？”
“姐姐说是墨山道的小玩意儿，我不懂。”
我伸手将那圆盒接过，来回翻看了一下，还没等找到机关在哪儿，余光就看见屹川忽然窜起来勾住他脖子：“老子警校985毕业的，你丫说谁文盲？”
“哎！我随口……”
潭当归后撤半步远离我，小眼睛忽然瞥向他肚子，猛地伸手抓向屹川上衣，顺着衣服往里狠狠摸了一把，摸完就跑。
屹川愣了愣，笑骂一句之后追了上去：“你衣服是不是不想要了？有本事别跑……”
两人追到街道上，跟小狗似的拉开架势闹腾。
“哎！”我开口走流程般拦了一句，低头继续捣鼓那小东西，“卖衣服的地方可远着呢，撕烂了没得穿啊。”
我很快发现顶部图案上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凸起，按住之后，底部盖子松动半分，伸手将那盖子扭掉。
“嚓、”
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边忽然涌上一股热气。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