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 年春末的机关食堂飘着槐树花的苦香,墙面上 “节约粮食光荣” 的标语被油烟熏得发灰,“光荣” 二字的 “光” 字掉了半边,像极了小马手里缺角的搪瓷缸 —— 此刻他正盯着粥桶里漂浮的槐树叶,粥汤稀得能照见人影,倒映出墙上新挂的 “咬痕防伪指南” 海报,陈永年设计的五角星印章在晨光中泛着红漆的光。
小马用筷子戳了戳碗底的稀粥,突然想起昨晚打扫泔水桶时看见的场景:苹果皮泡在陈永年的防伪印泥里,公章的红与苹果的黄纠缠,像极了《真理报》上那张《从食物审批到排泄审批》的照片。他突然拍案而起,搪瓷缸里的粥汤溅在 “节约粮食” 的标语上,惊得正在啃窝头的张科长差点被噎住:“我要解决全球人民的吃饭问题!” 张科长捶着胸口,窝头渣子落在《咬痕修复申请表》上:“先把你碗里的粥喝完再说!” 他的的确良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猴毛,那是从赵师傅新推出的 “五角星饺子” 上蹭的 —— 每个饺子皮都印着红漆五角星,蒸出来像极了陈永年办公室的公章。小马没理他,抓起半张旧报纸垫在膝头,用圆珠笔在边缘写下标题《关于建立全球粮食保障体系的可行性报告》,笔尖刚落下就卡住了:“用中文还是俄文?或者英文?”
财务科老张的算盘珠子在隔壁桌哗啦作响:“小马,” 他举着《文字使用审批表》凑近,镜片上沾着昨晚的粥渍,“不同文字代表不同意识形态,中文是革命母语,俄文是老大哥遗产,英文嘛……” 他突然压低声音,“得先查清楚字母里有没有资本主义曲线!” 小马看着表格上的 “文字意识形态风险评估” 栏,想起陈永年说的 “咬痕角度决定革命方向”,突然觉得每个字母都像饺子褶子,需要数清楚是否符合 18 道的标准。他咬着笔帽发呆,窗外传来赵师傅的骂娘声:“狗日的五角星!”—— 后者正被迫在每个饺子皮上盖防伪章,红漆刷子在面团上留下歪斜的印子,像极了李海山胸前的 “改革先锋” 徽章。
深夜的办公室,小马对着煤油灯发呆,报告纸页上的 “全球” 二字被油灯熏得发黄,像极了美洲代表团留下的奶酪碎。他刚写下 “粮食” 二字,陈永年推门进来,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咬痕防伪印章使用规范》:“小马,” 他的眼镜片闪过油灯光,“报告标题用哪种字体?黑体代表无产阶级力量,宋体带有旧知识分子气息,要是用幼圆体……” 他突然皱眉,“那是资产阶级卖萌倾向!” 小马看着陈永年递来的《字体政审表》,突然想起王师傅说的 “八角元宵”—— 连面团都要接受造型审查,何况文字?他咬了咬嘴唇:“就用黑体,加粗。”“还得备案,” 陈永年在表格上画了三个红圈,“字体粗细超过三号字,需后勤科开具《油墨消耗证明》。”
公安局小李抱着相机冲进来,闪光灯映出小马桌上的报告草稿:“这是国际主义壮举!” 他的笔记本上画满箭头,从 “全球粮食” 指向 “波兰鲱鱼”“古巴蔗糖”,最终汇聚成 “世界革命”,“我建议在报告里加入‘灵长类蛋白质再利用’章节,把赵师傅的猴毛肉排写成全球样板!” 李海山的国旗围裙还沾着面粉,推门时带进来厨房的麦香 —— 他的中山装早已散架,此刻穿着用各国国旗拼成的围裙,胸前的 “为人民服务” 被面粉覆盖,像极了被雪掩埋的标语。“小马,” 他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当年我推广自助餐,也想着造福人民……” 话没说完,围裙上的苏联锤子图案突然裂开,露出底下打满补丁的跨栏背心。
凌晨三点,小马终于决定用中文写标题,却在 “保障” 二字上卡了壳 ——“保” 字的单人旁像极了审批员老陈的剪影,“障” 字的左耳旁又让他想起监控摄像头的轮廓。他突然笑了,笑声惊醒了趴在文件堆上的陈永年,后者怀里还抱着《咬痕防伪印章管理办法》:“笑什么?”“我在想,” 小马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要是联合国也用咱们的审批流程,秘书长是不是得先给面包盖‘碳水化合物革命章’?” 后厨传来 “咣当” 一声,赵师傅摔了最后一个能盖五角星的模具:“老子不干了!” 他的怒吼混着老鼠的 squeak,“面粉要查三代,饺子要数褶子,现在连文字都要政审 —— 干脆让公章自己做饭得了!” 学徒小王在旁偷偷往面团里掺木屑,像极了小马往报告里掺 “仿生肉排” 案例。
天亮时,小马的报告写了三页,第一页还在论证 “标题文字的国际兼容性”,第二页列举了 17 种可能的审批风险,第三页画满了五角星防伪标识的变形设计。他看着窗外,王奶奶们隔着围墙打捞泔水桶,漏勺碰撞的声响像极了这个荒诞时代的标点符号,而陈永年正举着新刻的 “国际审批专用章”,准备盖在报告封面上。《真理报》的记者突然造访,镜头对准小马桌上的报告草稿,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陈永年慌忙整理白大褂,却碰倒了墨水瓶,红漆在报告上晕开,形成个歪扭的 “审” 字。“同志,” 记者指着 “全球粮食保障” 字样,“你们的保障体系,是否包括给每个面包盖革命章?”
小马看着记者胸前的相机,突然想起《时代周刊》的照片 —— 李海山的中山装散架时,露出的跨栏背心上,“为人民服务” 只剩 “为人” 二字。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的 “全球觉悟” 不过是另一场荒诞的延伸,就像赵师傅的饺子褶子、陈永年的防伪印章,都是这个审批迷宫里的一环,而他们,永远困在红章与表格交织的牢笼里,连梦想都要盖上 “可行性” 的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