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长安雪霁,将军府的琉璃瓦上堆着糖霜似的细雪。锦和扶着廊柱望庭院,梅树枝头挂着的走马灯映着她小腹——月氏小公主送的兽皮护腕松松套在腕间,护腕上绣的胡族长生天图腾,正对着她肚腹上淡青色的妊娠纹。那些纹路像蜿蜒的糖丝,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却让她指尖攥紧了袖中半片胡麻饼碎屑——那是去年归师时落进砖缝的甜意,此刻却硌得掌心发疼。
“夫人又盯着纹路发呆呢?”丫鬟菱歌捧着暖炉凑过来,炉子里煨着的胡麻饼香混着安胎药味。她掀开锦和的衣襟,指尖点着那些蜿蜒的纹路:“上月市舶司送来的月氏驼脂膏,奴婢给您抹了半月,瞧这道已淡成糖糕上的糖丝了!”锦和突然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西厢房——那里藏着她偷偷缝制的襁褓,半幅是汉地云纹锦,半幅是月氏氍毹绒,针脚间还夹着胡麻籽当安胎符。昨夜她对着铜镜描月氏祈子纹样时,看见妊娠纹在烛光里像极了驼铃拖出的金线,突然想起月氏老妪说过:“母腹的纹路,是长生天画给孩子的路。”
未时三刻,朱雀门的宫铃声突然密如骤雨。皇帝携皇后锦绣踏雪入府时,锦和正趴在妆台前描眉,青黛笔却在鬓角画出个歪扭的月牙——那是月氏人祈愿生育的符号。皇后锦绣快步上前攥住她的手,凤袍袖口露出半幅月氏商人进贡的织金锦,上面用汉隶绣着“长乐未央”。“我的好妹妹!”皇帝看着锦和隆起的小腹,龙袍上的团龙纹被雪光映得发亮,“听闻你要临盆,朕把太医院最会接胡族产妇的刘医正都带来了!”
锦和望着皇后腕上那支月氏玉镯——三年前她陪嫁时,锦和用半匹蜀锦换了送给她。此刻玉镯蹭过她的手背,突然让她想起昨夜藏在妆匣里的兽皮图谱:月氏产妇会用狼尾草编环戴在腕间,据说能让孩子听见草原的风声。她悄悄把护腕往袖口缩了缩,却被皇后按住手腕:“这护腕上的长生天图腾,倒与我腹中孩子的胎梦相合。”
话音未落,皇后突然捂住心口软倒在地。太医院刘医正把脉时,皇后腹中突然传来极轻的胎动。“恭喜陛下!”医正的银簪子在烛火下晃出惊惶的光,“娘娘怀的是双胎,已三月有余!”皇帝猛地扶住龙椅,袍角扫落锦和刚绣完的护生符——绢上双鲤绕珠的图案里,一条鱼眼嵌着月氏夜光珠,另一条鱼鳍绣着汉隶“安”字。锦和望着皇后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西市,见她偷偷往安胎药里加月氏人治孕吐的甘草。
“快!把锦和扶进产房!”皇帝话音未落,偏殿突然传来锦和的痛呼。李白提着药箱撞开房门时,见她正把兽皮护腕系在床头——护腕上的狼牙坠子晃出残影,恰好划过窗纸上新贴的“催生符”,那是用月氏文写的“天马踏云”。“诗音……”他听见锦和咬着锦被呢喃,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药柜翻出的不锈钢镊子,此刻正躺在锦盒里,映着雪光泛出冷光。
酉时的梆子声里,产房传来两声啼哭。李白抱着裹在胡汉合璧襁褓里的女婴走出时,鬓角还沾着片月氏驼脂膏。“李诗音。”他把孩子递到皇帝怀中,指腹蹭过女儿眉间的淡青色纹路——竟与锦和的妊娠纹形状相似,“取‘诗’字承文脉,‘音’字纳胡笳,愿她像长街糖雨,甜透两族心肠。”
皇后在偏殿听见哭声,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皇帝按住:“你这双胎更得静养。”她望着窗外飘落的胡麻花瓣,突然笑道:“方才晕倒时,我梦见月氏小公主往我怀里塞了对奶疙瘩,醒来才知是双胞胎。”话音未落,月氏将军的三个孩子扒着门缝往产房里瞧,小公主的兽皮靴上还沾着糖霜——她偷偷在锦和床头放了颗用唐宫珍珠磨成的“长生天眼泪”,此刻正躺在诗音枕边,映着烛火晃成一粒会呼吸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