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鹿卿艰难地睁开眼,耳朵里还回荡着尖锐的嗡鸣。
他动了动手指,触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祁北屿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小疯子……”鹿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试图推开身上的人,手掌却摸到一片黏腻。
抬起手,满目刺眼的红。
祁北屿的后背几乎被炸烂了,衣服烧得精光,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后脑都被削去一块。
鲜血顺着他的脊背流下,在鹿卿胸前晕开一大片。
“祁北屿!”鹿卿手忙脚乱地翻过身,将人小心地抱在怀里。
怀中的身体软绵绵的,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远处传来保镖们慌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鹿卿却像听不见一样,颤抖的手指轻轻拂过祁北屿惨白的脸颊。
那张总是带着嚣张表情的脸此刻安静得可怕,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小小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保镖队长冲过来,看到祁北屿的伤势后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一热就想叫救护车。
鹿卿却突然拦住他:“不……不能去医院。”
他太了解祁北屿了。
这个小疯子身上有太多秘密,这种超乎常理的伤势一旦被医院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祁总他……”
“回家。”鹿卿打断保镖的话,声音轻却不容置疑,“叫家庭医生到家里来。”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祁北屿血肉模糊的后背,然后打横抱起这个总是保护他的人。
怀里的重量让他鼻子一酸——祁北屿明明比他矮半个头,平时力气却大得惊人,而现在却轻得像个孩子。
车子一路疾驰,鹿卿将祁北屿按了趴在自己腿上,尽量不弄到后背,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他汗湿的额发。
怀里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北屿?”鹿卿立刻低头,却看到更惊人的一幕——祁北屿后背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那些深可见骨的裂口边缘长出细小的肉芽,像无数条粉色的丝线,互相交织缠绕,慢慢填补着空缺。
甚至有几处露出的骨头也在皮下蠕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似乎在自我重组。
前排的新来的保镖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差点把车开上绿化带:“这……这……”
鹿卿也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知道祁北屿体质特殊——小疯子曾经炫耀过自己恢复能力比常人快,但眼前这场景已经完全超出了“恢复快”的范畴,简直就是……重生。
“开快点。”鹿卿抱紧怀里的人,声音发颤,“再快点。”
别墅里一片兵荒马乱。
家庭医生看到祁北屿的伤势时,手里的医药箱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祁总怎么又受伤了,不是已经学乖了吗?
“这……这需要专业烧伤科……”
“不用。”鹿卿轻轻将祁北屿放在床上,小心地让他趴着,“你只需要消毒,剩下的……”他看着那些仍在蠕动的血肉,“剩下的他自己会处理。”
医生战战兢兢地开始清理伤口,棉签每碰到一处,祁北屿的身体就会无意识地痉挛一下,但人始终没有醒来。
鹿卿站在床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丧彪跳上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才回过神来。
“他会没事的,对吗?”鹿卿低声问猫,更像是在问自己。
丧彪歪着头看他,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腕上的血迹,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祁总的身体……”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伤口在自愈,但速度时快时慢,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了,有些却还在出血,以前愈合没这么快。”
鹿卿凑近看了看,确实如医生所说。祁北屿后背的伤势像一幅诡异的拼图——有些区域已经长出新生的粉嫩皮肤,有些却还是血肉模糊。
最严重的是右肩胛骨附近,那里的骨头似乎被炸裂了,现在正以一种近乎恐怖的方式自行重组,皮下的凸起不断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啊!”医生突然惊呼一声,指着祁北屿的腰部,“那里……骨头……”
鹿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祁北屿右侧肋骨处明显凹陷下去,此刻正慢慢鼓起,伴随着细碎的“咔咔”声。
这场景太过骇人,医生直接退到了墙角:“这……这不科学……”
“出去。”鹿卿突然说,“我来照顾他。”
医生如蒙大赦,留下消毒用品和纱布就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鹿卿锁上门,回到床边,轻轻握住祁北屿的手。
那只总是温暖有力的手现在冰凉得像块石头,指尖还带着爆炸留下的焦黑。
“傻子……”鹿卿的喉咙发紧,“谁让你挡在我前面的……”
他想起爆炸前那一刻,祁北屿扑过来时眼中的决绝。
那个总是嘴硬的小疯子,用身体为他筑起一道人肉盾牌,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用命护着自己。
床上的祁北屿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后背的伤口迸裂,鲜血汩汩流出。
鹿卿手忙脚乱地去按,却被烫得缩回手——祁北屿的体温高得吓人,像一块烧红的炭。
“北屿!坚持住!”鹿卿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为了祁北屿学的医理知识现在没有半点用,只能一遍遍用湿毛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别丢下我……求你了……”
丧彪焦急地在床边踱步,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在呼唤主人醒来。
鹿卿是窒息的,刚刚穿越的时候,他害怕这个男人,从骨子里觉得他疯,没救,现在他害怕这个男人离开他。
如果祁北屿没了,他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的?他该去哪里,回家吗?回去了又真的能快乐吗?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祁烙和祁炎的呼喊。
鹿卿抹了把脸,起身开门。
祁烙一眼就看到弟弟惨不忍睹的后背,脸色瞬间煞白,直接惯性思维质问出声:“医生呢?为什么不送医院?”
“他在自愈。”鹿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去医院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祁炎已经冲到床边,想碰又不敢碰,只能红着眼眶问:“怎么会这样?”
“鹿明飞机坠毁了。”祁烙沉声说,“我们跟到一片海域,只找到残骸。警方正在打捞,但……”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祁北屿,“估计凶多吉少,应该已经炸成灰烬了。”
鹿卿点点头,机械地走回床边坐下,继续用湿毛巾给祁北屿降温。
祁烙和祁炎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到一旁,给两人留出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北屿的体温时高时低,后背的伤口也在不断变化。
有时看起来快要愈合了,又会突然裂开,流出大量鲜血。鹿卿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却固执地不肯离开一步。
第三天凌晨,祁北屿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只有右肩胛处还有一小块皮肉在缓慢生长。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脸色也不再惨白,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鹿卿抱着丧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黑眼圈挂在苍白的脸上,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丧彪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下巴。
祁烙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喝点东西吧,你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鹿卿摇摇头,目光仍黏在祁北屿身上:“他不醒,我吃不下。”
祁烙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北屿会没事的,他从小就这样,受了伤恢复得特别快。”
“从小?”鹿卿终于转过头,“他一直有这种……能力?”
“嗯,我们已经观察过规律,越兴奋刺激他伤口愈合的越快。”祁烙接过丧彪,让鹿卿能腾出手喝牛奶,“他身体就这样,小伤口不容易愈合,大的就是时间问题了,只要受刺激就非常快”
鹿卿捧着温热的牛奶,小口啜饮。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祁北屿的过去知之甚少。
那个总是嚣张跋扈的小疯子,什么都不喜欢告诉自己。
这么说这个小疯子在那种危机时刻还在兴奋,到底是什么怪物,都要死了还觉得兴奋。
“其实祁炎小时候也很让人操心。”祁烙突然说,手指轻轻梳理着丧彪的毛发,“老爷子把他带回家时,他瘦得像只小猫,整天战战兢兢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鹿卿有些惊讶:“祁炎?”他很难把那个魁梧粘人的祁炎和“瘦小”这个词联系起来。
“是啊。”祁烙笑了笑,“那时候我总欺负他,把他弄哭了再哄好。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长成了现在这样……”他的表情变得柔软,“像个大型犬似的,甩都甩不掉。”
鹿卿想象着大个子的祁炎追在祁烙身后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丧彪趁机从他怀里跳出来,轻盈地跃上床,小心翼翼地避开祁北屿的伤口,蜷在他枕边。
“北屿也会好起来的。”祁烙拍拍鹿卿的肩膀,“他那么在乎你,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鹿卿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他低下头,肩膀剧烈抖动,压抑了三天的情绪终于爆发。
“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如果不是我大意被绑架……如果不是我成了他的软肋……他根本不会……”
祁烙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只能笨拙地拍着他的背:“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鹿明……”
“他明明比我小,比我瘦……”鹿卿抬起泪眼,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祁北屿,“却总是挡在我前面……”
丧彪突然从枕边走过来,低头舔了舔鹿卿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安慰。
这温柔的小举动让鹿卿哭得更凶了,他伸手抱住小猫,把脸埋在它柔软的毛发里。
祁烙悄悄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这一人一猫。走廊上,祁炎正焦急地踱步:“怎么样?”
“哭了。”祁烙叹了口气,“总算发泄出来了。”
祁炎探头看了眼房间,心疼地皱眉:“我去让厨房准备点吃的,他再不吃东西该垮了。”
房间里,鹿卿哭累了,靠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去。
丧彪尽职尽责地守在他和祁北屿之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夜深人静时,床上的祁北屿突然动了动手指。
他的睫毛轻颤,像是要醒来,却又陷入更深的沉睡。后背最后一块伤口终于愈合,新生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与其他地方相比略显稚嫩。
丧彪敏锐地察觉到变化,凑过去用鼻子蹭了蹭祁北屿的脸颊,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窗外,弯月悄然升起,银光洒在相拥而眠的一人一猫身上,也洒在床上那个伤痕累累却倔强存活的小疯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