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申殿的门,好巧不巧寅长老正好从旁路过,本来就板正严肃的脸在看到她后变得更紧巴了。
“殿下如今回宫,就应该遵循古制,每十日前往长老殿聆听训诫,而不是四处游荡,无所事事。”寅长老肃声道。
幽紫抬头,大大的疑惑:“训诫?那是什么?”
“寅长老。”申老从殿内匆匆走出,脸上写满了着急。
寅长老冷冷瞧了他一眼,不等他说话自己先开口了:“我看你也挺闲,待会儿就带着殿下一同去长老殿,殿下还从未受过一次正式训诫,现在该是时候了。”
申老笑容极为牵强,说:“尊上已经免去我长老位,如今这长老殿我再去怕是不太合适。”
“尊上只是叫你禁入幽明殿,休参政事,训诫是从千年前传下来的古训,违背不得,纵使他是尊上也不能罔顾古制。”说罢他拂袖而去。
幽紫瞧着他神气的背影,学着他的模样摆了摆自己的氅衣,氅衣也晃了晃。
申长老轻叹一声,带着她跟上。
步入长老殿,另两位长老已经在上面坐着了。
寅长老还是板脸,申长老坐回中间略有尬色,戌长老一动不动跟雕塑一样。
长老殿虽不如幽明殿宽敞宏大,但也是空旷至极,除了几根高耸的刻纹石柱,几处硬梆梆的环云宝座外,再无他物。
她入殿看着光秃秃的地面,以及左右云座,走上石阶,到右侧宝座上坐下。
申长老朝她投去紧张一瞥,可惜幽紫并未能会意。
“殿下坐姿不可不端。”这时候还是寅长老发话。
听到这里,她心领神会地摆起了和三位长老一样的坐姿。
抬头再看,申老的表情更是急不可耐,见对方着急忙慌的她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殿下——”
申老开口这时幽然从殿外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只跟了两名宫人,于是乎就闭嘴。
只见幽然来到殿中央,她之前站的位置,身后立刻有宫人快步走来接走他的拐杖,一切衔接都显得那么自然。
她看着幽然缓缓走上台阶,心里为他捏了把汗,真怕他中途摔跤。
幽然位置和她相对,看到他跪坐下后幽紫心里这才明了:原来是跪姿啊。
幽紫把身体往前挪了些,嘿嘿笑道:“小叔也来听训啊。”
看到不是自己一个人,她心里暗自庆幸。
幽然不答,回了个冰冷至极的眼神。
“长老殿上不得嬉笑,殿下是来听训的,只管听,不做多言。”寅长老冷脸训斥。
幽紫赶紧用手捂住嘴,抬头看向上面的三位长老。
寅长老貌似哼了一声,她听得不甚真切。
“今日乃是殿下第一次来听训,日后要学的还很多,需得慢慢来,因此这次不讲多了,删繁就简,殿下回去该反思近日的行径了。”
幽紫心想:这不就是挨训吗?
寅长老道:“殿下自从不死穴出来,行为太肆意,然尊上对她又颇为放纵,才导致如今话不像话,行为多有不端,不加管教难以成就。”
幽然钉钉子一样的眼神钉在她身上,当时幽紫心里就不爽了:我哪有放纵?哪里不端了?
“殿下其实并没有太多过分之举,顶多是有失分寸,未犯大错,我觉得寅长老你的话未免严重了。”申长老及时出面替她说话。
“严重?”寅长老嘲讽了一句,继续道:“我看你对殿下的纵容已经是到了严重地步,身为长老竟还明知故犯,你这样包庇下去只会酿助成错,到时候再醒悟哪还来得及?”
幽紫撇撇嘴,心想:哪有这么严重……
申长老道:“我并未纵容过殿下什么,寅长老你可不能空口白话就把我钉在反思柱上啊。”
寅长老拉下脸,“这里是长老殿,休要再跟我蛮缠。”接着,他又道:“殿下行为有失是事实,总归要改的,以后殿下不得随意出宫,每日早议都必须按时入殿,不得吵闹,不得摇头晃脑,不得东张西望,不得随意插话,更不得蓄意扰乱议会。”
幽紫立刻垮脸,心想:这管得也太宽了吧?
“为什么连出宫都要限制?现在宫中有小叔在,我偶尔出去一趟有什么错?反正我留在幽明殿也听不懂。”
她的话一说完,上面三位长老纷纷变了脸色。
寅长老厉声呵斥道:“成日里还是只想着玩,不像话!”
这次申长老没再帮她说话,表情难为了起来。
她住嘴后看向对面的幽然寻求帮助,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不想对方一言不发,好像脸色更差了。
寅长老像是受了极大的气,缓和过来后又开始发言。
“尊上近日想法颇多,虽说初心是好的,但我不免要提醒一句,想要动摇千年留下来的古制并不易,相反,若是急于求成,反倒诸事不顺。老夫明白尊上的意图,年轻气盛,刚登位就想搞出一番大作为出来,在这里,我奉劝尊上,魔界四地,人间九州,都不是靠着书上几句话就能通晓一切。更何况魔族人族乃云泥之别,要想把他们的治国理政之方案原封不动搬挪到我们魔界,未免可笑。”
“他们的书不是浮躁,急功近利,就是迂腐,不懂变通,读得多不一定是好事。总之,这些都是要靠长久的经验积累。但经验又告诉老夫,年轻人总是易被一种缺乏自我认知的愚蠢蒙蔽双眼,自以为是乃至心高气傲,谁也瞧不上,这也是经验之一。看书百卷,不如现下听劝,少做折腾。”
幽紫听他说完这一大堆,对面的幽然神情半分未动,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正没反应。
本来都犯困了,寅长老弯弯绕绕的又绕到了自己身上,幽紫这才重新端正。
“既然说到宫中规制诸多不符,这倒是个提醒,殿下的紫元宫,眼下就可以批建。”寅长老说着,自然而然看向她的方位。
紫元宫,是魔尊的栖处,按照古制,每位魔尊都会拥有专属自己的紫元宫,不过前几任魔尊认为此举劳力伤民,就改了,往后也不再沿用。
另外两位长老也不约而同投下沉重一瞥,其中意义直白,但三位眼底晦涩翻涌压得她呼吸渐渐局促,莫名的心神紧张。
整场下来,那位戌长老一个字都没说,幽然一个字都懒得理,训完话立刻拿上他的拐杖走出殿,依旧不徐不疾。
见状,她也不想多留离了殿。
经历完这次挨训,她转身就去了申殿。
申老还没回殿,她自己倒先坐上了。
“殿下,你这次可是犯了大错。”
她有些不悦,说:“刚在长老殿挨完训,回来你也要训我一顿吗?”
他露出难得严肃的神情,快两步站在她对面,“殿下方才在殿上都说了什么?”
幽紫满不在乎道:“我不就是来的时候跟小叔说了句话吗?这也是大错?”
申老道:“是你顶寅长老那句。”
她想起来了,但还是不服气,“之前小叔不也经常出宫,到我了就开始立规矩,我还不能为自己争一句吗?”
“你方才说的那句话百年前的碧荒魔尊也说过,同样是在长老殿,比殿下大不了多少。”申老道。
碧荒魔尊,即幽卜。
她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幽紫顿时了然:“那是,爷爷?”
对方叹了口气,这才坐下。
“当年碧荒魔尊说完这句话不久,带回来一个人族女子。”
她心头一怔,愣了愣,道:“小叔的母亲?”
申老端起酒杯,点头,抿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