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炽热而浓烈,地面被晒得滚烫,仿佛能看到热气在空气中微微扭曲。石板铺就的地面泛着白光,石缝中的青苔都被晒得有些发蔫。几株月季在墙角绽放,花朵被阳光晒得有些打蔫,但依然顽强地散发着芬芳。
院内屋前,直挺挺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形,看着不过十岁。
那人紫衣大氅,散发蓬松,一双清亮的眸子透着无比坚定。
“我来为那天的事道歉。”
“我不该伤你。”
话还没说完,从里屋传来的不耐声打断了她:“我们公子不接受你的道歉,你赶快离开,别烦扰我们公子养伤。”
幽紫喊道:“为显诚意,我可以赔偿。”
“说了不需要!”话刚说完,里面又传出一声咳嗽。
“真的不需要吗?”她问道。
里面没有回应,身后的脚步声倒是愈加清晰急促,好像来了不少人。
“杨公子就在这院,已经没有大碍了,杨家主……”
“白鹤书院怎么会有魔族混入,听说还是这里的旁听生,打伤了我孙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尊你一声先生,还是不肯将这背后之人托出吗?”
“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解释得清楚……”
她回头望去,一位鹤发松背的老者匆匆踏入此院,但步伐矫健有力,丝毫不显这个年纪该有的蹒跚。他身后跟着几名仆从,刘付也紧紧随着,表情很是难堪。
“家欣,家欣。”杨绍迫不及待喊道。
此时后面的刘付暗里使了个眼神给她,似乎在说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黛竹兴奋地跑出来,同时不屑地瞟了一眼幽紫,转而对杨绍道:“公子在里面!”
杨绍看到院里的幽紫后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疑色,之后马上急匆匆进屋了。
“你们既不接受道歉,又不要我赔偿,那你们想怎么样?”她问道。
屋里好像是黛竹他们的声音,在小声交谈着。
这时院外又有脚步声响起,杂乱而急促,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游天肃站在院外朝里好奇张望,乌蒙也在。
良久,老人沉稳又不乏力的语调传出:“你一个魔族是怎么进来白鹤书院的?”
幽紫道:“我家里人要我来这里听学。”
“哼。来这里听学的无一不是仙门子弟,你说你家里人叫你来的,那你家在何处?家父是谁?你又是何人?”
幽紫道:“我住在宫中,父亲名幽图,我叫幽紫。”
庭院深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却没有一丝声响。微风偶尔拂过,枝叶轻轻摇曳,发出的沙沙声更衬得四周寂静无比。
鸟儿飞落在枝头,稍作停留后又悄然飞走,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了一般。
刘付在无人经意间又深深叹了口气。
反正小叔马上就会过来把自己带回宫,告不告诉他们已经无所谓了。幽紫心道。
游天肃,乌蒙以及后赶到的乌溦都在这一刻木然,眸光也不再转动。
“她说,她是魔族公主……”乌蒙还没缓过来,说话一愣一愣的。
游天肃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恍惚之中又有些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立即道:“我早该猜到的,还用见灵尺去试她,差点我就会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了。”
乌溦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道:“她不应该在不死穴吗?怎么来我们这里?”
外面的三人议论不停,屋内却是安安静静。
幽紫等得有些不耐,又道:“所以你们——”
“你给我过来!”
她被吓了个激灵。
幽然的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语气中虽然没有明显的怒吼,却能让人感受到那如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愤怒在心底涌动。
可想而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咬牙切齿。
她略微战栗着转身,随即就对上了那双冰火交重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游天肃发出疑问。
乌溦目光紧随着拄拐杖那人,道:“原来他就是魔尊,和我想象中的长得太不一样了。”
“小,小叔。”幽紫颤巍巍道。
三人一愣。
幽然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跟我回去。”
“我……这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话音未落,她感觉衣服领口一紧,紧勒着脖子,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她始终不敢挣扎,随他进入紫洞后消失于众人视野。
转眼就来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被扔在殿外的台阶底下。
抬头向上望去,殿外的台阶宛如巨龙蜿蜒而下,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台阶宽阔而绵长,承载着千年的历史与沧桑,一眼望不到上殿。
极薄的一层光线洒落在阶层上,却无法驱散那凝重的氛围。
“我已不想再同你多费口舌,你跟你父亲解释去吧!”
说罢他拄杖离开,拐杖敲在地面上的每一下都像砸在她的心头,越加沉重压抑。
她一步步攀上,脚底像灌了铅,脚下如沾了胶,逐渐无力,迈不开腿。
就快登上最上一层的石阶,她停下朝里望去。
殿内昏昏,暗然无色。
咽下口水,终于还是入殿了。
每过一处,相应的紫火立即燃起。她怀揣忐忑继续往里走,暗处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说不上来的滋味萦绕心间,久久不散。
在一片昏沉中,她隐隐望见座上那人的身形,直直跪下,沉下头。
“幽紫在学堂惹事,于今日被遣送回宫。”
长久的寂静下,一道极具威压的声音响起。
“公主犯事,暂,送关不死穴。”
语气冷得能生出霜来。
虽然震惊,她并未多言。
黑暗里突然站出几个魁梧的玄衣魔族,她跪谢后起身向外走去。
曳地氅衣摩擦着地面,发出细微声响。
最后,那道矮小的背影迎上日光,背离昏暗,缓缓走下阶,紫色的影子一寸寸被长阶吞噬。
穿过闪着紫色波光的屏障,她又回到了不死穴。
地上高矮不一的草垛有些打蔫,脚边时常有小活物爬来爬去,不停烦扰她。
她走到一棵树下停住,抬头向上看。
此树长势参天,树冠犹如一张大网,纵横交错的树枝遮天蔽日,浓密的枝叶层层叠叠,散发着荧荧紫光,无风自曳。树根从地下隆起,如盘曲的巨龙,几乎蔓延这里的每一处,目之所及,其根亦随。
幽紫抚上庞大的树干,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摩挲,慢慢闭上眼。
忽然,整棵树迸发出强烈的紫光,无数根条变至晶莹透明,里面的流体迅速向树干奔涌,汇成一道急流,输送给那人。
终于,她长舒一口气。